祈荷院
颐贵人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眼角还有泪干的泪痕。从前珠圆玉润的脸如今消瘦了许多。
很奇怪,这样的场面,皇帝竟然还没有出面。只有皇后匆匆赶来,她明显刚送太子回东宫,只匆忙换下了她那件扎眼的红色衣裳,并披了件淡黄色的外衫就来了。皇后威严的细眼瞟过那些议论的嫔妃,款步走到颐贵人榻前。
颐贵人见皇后来了,也不哭了,只是细腻的喉嗓变得有些沙哑,“皇后娘娘,”她开口道。
“你莫哭了,放心,本宫定会为你查出害你孩子的凶手。”不是皇后词穷,而是她身为皇后,此时说多了更有嫌疑。
“可怜我那苦命的儿啊!”提到孩子,颐贵人的声音又染上哭腔。“你怎么就丢下母妃早早的去了!”
周围吃瓜的妃子赶紧上去安抚两句。
汤已苕在角落里不说话,她并没有戳穿颐贵人的表演。
有眼泪,眼角微肿,但不红,是生理催泪。
真正的是由心底散发出来的悲痛情绪,眼睛必定是红的。
脸虽消瘦却不苍白,证明她先前并没有经历很悲痛的过程。还有,一个在宫里面的妃子,失去了孩子第一件事不是向皇后报冤,而是选择大哭大闹,这反倒像是故意的告诉别人她失去了孩子十分悲痛似的。
她演什么呢?她为什么要演呢?失去孩子悲痛是很正常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演啊。
除非,她根本感受不到悲伤的情绪。
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她必须得去演。演一个失去了孩子而悲痛的母亲。
在职业影后面前演戏,无疑是班门弄斧。
还有一点,她一开始根本没有行礼的概念。接受过礼仪教育的妃子见到比自己高位的嫔妃,下意识的肯定是要行礼。而她,仅仅只是说了一句“皇后娘娘”。
就算是她身体虚弱,也要请罪知会一声。
确定了,她是玩家。
面对玩家,汤已苕一向很宽容。
她随着大部分嫔妃一起离开了祈荷院,她并没有马上去找颐贵人,而是转身去了御花园一趟。汤已苕带了一个特殊的礼物到祈荷院。
颐贵人看着面前的一株嘉兰百合,脸色难看,“怎么,芸德公主是怀疑嫔妾故意害死自己的孩子了。”
“颐贵人会错我的意思了,”汤已苕笑眯眯的,“我就是想知道,颐贵人是如何将嘉兰百合养的这么好的?”
她的手轻轻抚过绿叶,貌似无意般的在上面刮了一下,“我记得,颐贵人这几天经常去看它们呢。”
随着颐贵人的脸色越发苍白,汤已苕突然提起了一个她一点都不想听到的东西。
“孕妇不能接触磷吧。”
“否则会对腹中胎儿有害的。”
颐贵人冷冷的斜视她,“你既然已经试探到我的身份了,还问什么?”
她确实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将含磷的动物肝脏汁抹在嘉兰百合的叶子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掉了孩子。既不会被人怀疑,也不需要天天顶着一个大肚子。
刚到原主身体的时候,别人都是轻装上阵,只有她顶着一个七八月的大肚子。她在现实可是一个连婚都没结的白领,怎么可能会容忍肚子里有个孩子?真是晦气死了。
倒还不如打掉孩子,关键时刻逃跑也方便啊。
“颐贵人,”汤已苕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我们同为玩家,不如暂时联盟,这样也好寻找大boss。”
“你找到了几个玩家?”颐贵人并未回应她的建议,而是反问她道。
汤已苕如实回答,“就你一个(其实还有一个,见第9章,此处为汤已苕故意试探)”
“新手啊。”颐贵人喃喃自语,随即果断拒绝。“算了,我还是喜欢一个人玩游戏。”
“行,那我便不打扰颐贵人了。”汤已苕见意思已经传达,也不在意她的拒绝,起身走了。
##
“穆琳,”纱幔后,一个婢女掀开帘子,面露担忧的看向颐贵人。
“你怕什么,那么多筹码还不够你放手一搏吗?”她循循善诱。
“我们和他们可不一样。”穆琳磨着指甲上的寇丹,“像她这样的新玩家,顶多活过第一晚。”
“就让怪物们撕碎她吧。”穆琳笑了笑,看向身后的“婢女”。“玩家越少,对我们就更有利呀。”
“可是,”婢女有些犹豫,她咬了咬唇,“那个人不像是个普通的玩家…”
“金在妍!”
穆琳的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你不是已经下过手了吗?装什么圣母心啊。”穆琳故意将装有滚烫茶水的杯子扔向她的脚边。
“你干什么?!”丝帘布后又钻出一个男子,他看起来比太子年轻一点。却又衣衫华贵。宫里的男子不是太监就是皇帝皇子,可想而知这位应当就是“二皇子”了。
不过,这可不是真正的二皇子,这是披着二皇子皮的玩家。
“哥哥,是金在妍,你说不是她引导江晓琴在那个什么皇后面前惺惺作态,她还装什么单纯呢?”穆琳气急败坏。
金在妍翻了个白眼。
有病。
是她金在妍弄死了江晓琴,可这又关穆琳什么事啊?
整天就知道靠她哥,自己是个新手还歧视别的新手。一天到晚就是弄死玩家弄死玩家,她有种就自己去弄死啊,整天使唤别人,还在那里嚷嚷。烦死了。
那个汤已苕不比她好太多?
“行了!”穆宇简直要被这个妹妹烦死了。“你现在是一个病人,不要再摆娘娘谱了,消停一点吧。”
穆琳嘟囔着:“不是吃了‘灵丹妙药’嘛…”(注:此处的‘灵丹妙药’为道具,由于用的是原主身体,所以疼痛是可以感受到的)
“那你得演啊。”穆宇翻了一个金在妍同款白眼,“你刚才就被那个新人看出来了。”
“知道了…”
##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
满宫的红墙绿瓦在半夜莫名的有些瘆人。偶尔还能听到乌鸦尖锐的悲鸣。
汤已苕忙活了一天,半夜怎么也睡不着。原本夜晚是最好收集信息的时候,但也是最危险的时候,作为一个只经历过一轮游戏的玩家,她不敢轻举妄动。
睡不着,就只能回想游戏的细节。
今天下午她去祈荷院的时候,颐贵人为什么在听到她说“只找到了一个玩家”时就立马拒绝了她的邀请,且十分准确的判定了她是新人?
难道只有新人才会报团吗?
为什么要凭找到的玩家数量来判断一个玩家是否新手?
不过,现在不是探讨玩家潜规则的时候,就算思考了也不会有个结果。
还不如想一下大boss。大boss…是谁?
是威风凛凛的皇后,是神秘的皇帝,是温和有礼的太子,甚至是庄妃…还是,宁温玉?
才游戏第一天,那么一点线索根本就找不出来!
正当汤已苕郁闷之时,房梁上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挠…屋顶?
汤已苕的心中迸发出一种恐惧感,她手脚发凉,猛然又想起上一轮的宿管,那狰狞的模样…
呼——她默默的深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睡着了的样子。以她的能力根本就是被怪物虐的份,必须得装睡。
汤已苕掖好被子,藏被子里的手死死抓住一角。
它跳下来了。
它好像有尖锐的指甲,但它走起来没有声音。只有因走路而刮起的风。
它过来了。
它锋利的指甲擦过她的脸颊,似乎要抓下去…
“公主。”
是如歌。她推门进来了。
汤已苕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朦胧。怪物走了,只剩如歌担忧的眼神。
如歌,你是我的神!
“我没事,”汤已苕暗暗抚了抚心口,只差一点,她就要被抓死了。这次运气实在太背了,第一晚就被怪物选中了。
不过,怪物很怕见人吗?为什么见到如歌就跑了?
她有太多疑问,却无人替她解答。现在最好的保命方法就是…
“如歌,你留下来陪我睡吧。”汤已苕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恳求。无论如何,她都得试一下,万一,怪物真的怕如歌呢?
“公主,这,于理不合。”如歌有些犹豫。
“好如歌,我一个人害怕,你就陪陪我嘛。”汤已苕一咬牙,豁出去了。咬住下唇,睁大眼睛,眉毛一皱。“求求你了。”
啊——公主好可爱。如歌表示自己血槽要空了。
“你就睡这儿。”汤已苕指向一旁的软榻,她还不至于信任如歌到能够同床共枕的地步。
“奴婢领命。”如歌只得将被褥搬到软榻上。“公主睡吧,奴婢在这。”
汤已苕起初还保持着警惕,但过了约半个时辰,身体实在受不了,原主声娇肉贵,哪经得起她这样情绪的大起大落。她沉睡过去。
她又做梦了。久违的,她梦到了那个人。梦里,他还是那样,小小的个子,圆润可爱的脸蛋却又紧绷着。小嘴中念念有词:“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此乃《孟子》中书也。你听着。”
假正经,明明很想玩儿。偏偏要她背完了才肯和她一起玩。汤已苕笑他,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来找他了,为什么他不见了呢。
他是她那段暗无天日的记忆里,唯一的光啊!
“季女士,你的孩子可能有些精神问题。”这是幼儿监护馆的老师。她似乎一点都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站在她身边的,是妈妈。
妈妈静静地看着梦中的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玩,时不时还自言自语两句。
“我把她带回去吧,之后就不劳老师费心了。”她终于开口,老师松了一口气。
再后来,妈妈带她见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
“季女士,你女儿的病很严重啊!”桌上没有刀,也没有针啊什么的。
“她臆想出了一个人物来陪她,这个人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如果您想望女成凤,最好把那个人物铲除了。”
却有一个令她恐惧的人。
“铲除吧!”她永远记得妈妈那个冷漠的眼神,“我的女儿,不需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孤独就孤独,至少要做个正常人吧。”
##
“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阿汤(shang)。救救我。”
没人救她了。
她又要一个人面对孤独的深渊了。
##
讲台上的老师和蔼可亲,他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我”最害怕什么。
“汤已苕,你来回答。”
在一群洋溢着青春的生命力的孩子中,她显得格格不入。她沉着眼睑,抓紧了袖子。“我最害怕孤独。”
是真的很害怕。
梦最可怕的就是,它将你最逃避的一面撕开抛到你面前,逼你承认面对这一面。即使这一面使你痛苦。
她真的没有臆想症。可没有人信。就是她在孤独的时候,有一个人来陪她玩,让她快乐而已。这也不行吗?
这世界真可恶。剥夺了她童年中的光,又逼迫她振作起来。
再睁眼,汤已苕脸上的泪痕还未逝。她擦干眼泪。
梦终究是梦。
打不死我的,终究使我强大。
妄想以梦让她沉沦,痴心妄想!
作者今日份更新哟。
作者这一次的字数很多很多,是我两本书算起来,写的最多的一章了。
作者以后我的字数会更多的。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