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古代小说 > 取自丹心万古明
本书标签: 古代 

白马春风(1)

取自丹心万古明

清照台前的橘树花开又谢,如今已是第三遍。

时节已然入秋,橘树上呈一片郁色。凋零下的橘叶也多是腐化大半,铺在石板地上。倔在树上的也多是一副褐黄的低落,将垂未垂的凄凉模样,只剩一抹依稀可见的绿意惹人怜。

姜酬紧了紧翠色的衣衫,抄起扫帚,将那些散在石板上的‘凋零客’笼统收进右手提着的竹篓。待的收缴整洁,方才面上稍稍闪过满意的神色。身为翠微居的洒扫仆婢,她惯会从工作中自得其乐。

提起装满落叶的竹篓,她却忽觉有些冷清。

她想起很久没见着那个少年郎了。

从前,少年总是懒散的倚在橘树旁,手捧一本市井流行的《搜神记》浅读着,偶掰一颗树上的青橘,剥开塞嘴里。橘汁泛酸,他总得小口嚼着才能避免面目狰狞。若是相爷来了,便随手把那本《搜神记》塞到橘树底下,换了一旁的《左传》捧在手中装模作样。

也只有植公子才会把观赏作用的绿橘吃的一干二净罢。

相爷初见时还哭笑不得,后来屡教不改,便也随他去了,不过一颗橘树而已。

只是前些年公子入了太学做起七皇子的伴读,便忙起来了。再没有在树下偷闲的时刻,任那橘树再结出怎样诱人的果子,也派不上用场,只能颓自凋零,黯然神伤。

植公子是七岁的时候被相爷领回府的。出身成谜,只同府内诸公子一般养着,甚至相爷待其还要比几位嫡出的公子更宽厚些。也不称父亲,只唤相爷做叔父。以前也有下人在背后讨论植公子的出身,言其不外乎是个相爷所喜的外室所生,因着年岁渐长被相爷看重带回府中。姜酬当时在侧,略听了一耳朵,说的有模有样。只第二日那嚼舌根的下人便挨了一顿板子远远发买掉,后来便无人敢置喙了。

总归是高门大户的事情,与他们这等小人物无甚关系。姜酬在心里默默想。

再者植公子虽性子惫懒了些,但性子宽和,从不向其余两位庶出公子一样动辄打骂下人,兴致来了也常封赏。姜酬很喜欢他。

翠微居的大门忽的被推开,姜酬侧头望过去,来的是个着了一身华贵的绛紫色衣袍,戴金丝羽冠的少年。姜酬认出来者是同植公子一般七殿下的另一位伴读,唐遥唐公子,忙附身见礼。

少年一派兴冲冲,也是认识她的,低头询问。

“阿酬,你家公子呢?”

“听陶把总说植公子醒时正在温书,此时约摸是在内厅罢。”姜酬低下头,斟酌着回答。

“今日休沐,他温什么书?”唐遥眉头瞥起来,大步走进去,边走边喊。

“阿植!”

“早些在门内我便听着你这大嗓门了。”内厅的门倏忽被推开,从中走出来位着了绿衣的少年郎,浅笑着看他。“时下公子多讲仪态,你在我这里倒是不见外。”

其实植公子生的不是多么好看。只是五官柔和了些,笑起来便似寒日暖阳乍现,灼灼生辉。这想法颇为逾越,姜酬忙低下头,不敢再去看他。

唐遥也被他这笑恍了下,随即大笑着上来搂王植的肩膀。“你我兄弟二人,讲什么风姿姿态。今日难得休沐,夏瑜那人在花月楼摆了桌鱼宴,去不去?”

听着是花月楼,王植面上有些古怪。“那可是青楼。”

“你我年岁尚小,又不在朝中当值,去一两次又有什么关系。”唐遥推搡一下他的肩膀,强行把他拖到门口,边走边劝。“听夏瑜那小子说现下恰是鲈鱼好时节,吃着鱼肉喝着酒,听着姑娘奏曲,多是一件美事。”

王植面上还带着犹疑。

“你们为何不请宋月,他此时不也恰好在家中吗?”

“他那性子,若是听到是花月楼,定会急的骂咱们一顿,没准还会跟我爹告状。”唐遥撇撇嘴,一脸不屑。

“人家可是远天的月,净水的荷,才不屑于同咱们这群污泥同流。”语气似讽似讥。

“快些走吧,夏瑜怕是该等的急了。”他催促到,硬拽着王植的袖子朝门外走去。王植对比也是无奈笑笑。

姜酬侯在原地,小心侧头看过去,眼见公子就这么被唐公子拖上马车。

慕色少艾,几人此时也才十三四岁,这个年纪的少年,大多对女性有些本能的憧憬向往。只未想到夏瑜几个胆子如此大,竟敢直接在青楼设宴。此事若是被家里人知晓,定然会被叔父说教几句。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停在花月楼下。唐遥这小子还算有脑子,未用带有唐氏家辉的马车,只随意租用了车马行的。他转头扔给车夫一锭银子,嘱咐其侯在驿庭。便拉着王植大步进了花月楼。

扑面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王植下意识揉了揉鼻子。恰是日暮时分,楼内客人算不得多,却也是琴音袅袅,歌舞升平。推开挤上来的姑娘,唐遥报了个数字,便有掌事的迎上来, 引着二人上楼。

因着怕被人认出来朝叔父告状,王植一路掩着面孔,待的推开包间门看到端坐在桌旁夏瑜那张熟悉的脸时候方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便是夏瑜的嘲笑声。

“阿植,你怎得像个大姑娘似的。”

“若非你选了这么个地方,还叫唐遥这小子到我家去捉人,我也不至于遮遮掩掩。”环视室内,见他并未荒唐到真叫女人上来,王植心下才松了一口气。寻了个蒲团拂开衣摆端坐。“好歹是个皇子,你怎得老是这种不着调的做派。”

“请你吃饭还是我错了?”七皇子夏瑜轻笑一声,并未与他计较,招呼着人把饭菜端上来。“尝尝,花月楼虽是青楼,他们这厨子做鱼的手艺却甚是不错。”

他未说话,唐遥已然挽起袖子执筷朝盘中探去,见状王植也只能撕了快鱼肉,含入口中。

肉炖的软烂,鲜香嫩滑,不失鱼的本质,却也不显腥味。

“确实不错。”王植点评道。

夏瑜闻言只是笑瞥他一眼。

三人坐在的房间是青楼惯有的雅间,其上有个小窗,房内人推开便可欣赏其下歌舞。唐遥对此倒是兴致勃勃,趴在内里的阶上探着脑袋往下看。待得看到其下被花娘团团围绕的某人时,忽的‘咦’了一声。

“怎的了?”夏瑜停下筷子。

“我好似看到户部的卓文曲卓大人了。”他急忙招手。夏瑜与王植对视了一眼,围上去同他一并趴在窗边。唐遥趴在窗阶,指着楼下一着褐色锦袍的男人。“你们看。”

褐衣男人此时正与怀中花娘调笑,侧着头,清楚的显出半张脸来,八字胡桃花眼,虽未着官袍,也能教人认出来赫然是卓文曲本人。

“他怎么在这里?”唐遥疑道。

见此夏瑜只是冷笑一声。

“近来江南水患之事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他倒是还有心思饮酒作乐。”

“怎么回事?”王唐二人齐齐侧过头来。他二人年岁稍浅尚未入朝,家中长辈也不会拿着朝堂上之事随意与之言论。是以知道的还没有久居深宫的夏瑜多。

“前月江南有雨连绵,通州临近慧江,多积水。之前便有听天监预测水患之事,朝当地太守通报。起时太守并未放在心上,后来雨势渐起,慧江决堤,通州四县遭受水患,平白多了九万流民。”他端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继续说道。“父皇谴了谢恺往通州赈灾,好容易教人安顿好这九万流民。再往上游的慧江堤查探,才发现本该驻堤用的砖块被人换做沙袋充数,前些年拨下的驻堤款项也极大可能被人贪墨,这才导致慧江决堤。谢恺不敢怠慢,当即上书给父皇。父皇阅后勃然大怒,发落了大批的人。恰逢这通州太守是楚王党羽,而这起先主持修筑堤坝的赵同却是太子举荐。二方这几日在朝堂上吵的厉害。”

“只是这关卓文曲什么事?”唐遥听的迷迷糊糊,出声问到。

“卓文曲在户部任职,曾参与江南六省筑堤之事,赵同起先的建款必然要经过他的手。陛下若是想查询建款的下落一则是直接从赵同下手,也定然会查此人。只是想不到如今这位卓大人也竟有闲情雅致,还在这花月楼作弄风月”王植趴在窗阶,垂眸往下看去。庭中卓文曲搂着花娘,离得甚远,只能见到二人笑着。想到江南因水患流离的九万流民,顿觉讽刺。

“父皇本就不满太子,只怕是要借此发落。当然楚王肯定也讨不到好处。”夏瑜回到席上,又嘱咐到。“只是随意听闻的,太子与楚王不睦也并非一两日,反正这火烧不到我一个久居深宫的皇子身上就是。”

他言语不详,伸出筷子叼了一块鱼肉塞到口中,嘎巴嘎巴嚼着。

“你们就别好奇了,我也就是随口一听。”

他们还只是少年,朝堂上的事情离得太远。

“也是。”王植点点头,扯了扯还趴在窗边的唐遥袖子。“莫盯着人看了,菜都要凉了。”

“夏瑜,我怎么觉着,事情不对啊。”唐遥直愣愣的望着下面,其下倏忽传来一声尖叫,王植凑上去,面上一惊。

花厅中涌入大批官兵,花娘雅客们乱做一团,被官兵圈在里面,为首的那人持刀拦在门前,手执金旨。

“京兆司长监贺渊,奉旨捉拿要犯。”

取自丹心万古明最新章节 下一章 白马春风(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