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的福克斯一直嘟囔着,好像是在怪罪玫瑰什么,只是其声调的变化,让他的气急败坏看上去就和撒娇无异,而原本早就应该反应激烈暴跳如雷的玫瑰,也不知为何居然能压住此前狂野性子,伸手不断轻拍福克斯的后背,哄着他平静下来继续用餐。
让他撒起娇来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德尔自从上次和休海辛一战后就不知所踪,而除了艾娃有主动问起过德尔的踪迹以外,好像其他人都并不太关注此事,显然众人也对其失踪的情况毫无头绪,原本福克斯也是抱着一种不敢暴露自己过分依赖德尔的心态,故而把持着态度对这个贴身仆人的失踪同样充耳不闻,但如今来到花月镇后,他便再也抑制不住这种茫然若失的感觉,终于是爆发了心里的那份抓狂,显然这种失落感要大于对玫瑰转变性格的窃喜感,福克斯居然就像个丢了玩具的宝宝一样在玫瑰身边抱怨连天。
而刚好走从此处路过的伊丽丝突然提高了声调,高声提醒琪雅和艾娃赶快入座,而她表情中隐藏不住的那一丝心虚,卡罗从这骤变的音调里立刻知晓,这德尔的失踪肯定是和伊丽丝乱用宝物的坏习惯有着直接的联系了,此时伊丽丝正拉开鎏金花边的椅子准备安排琪雅坐在自己右侧,估计是心有灵犀,她下意识的抬起眼神看向卡罗,卡罗便翘起嘴角就这样和她对视着,夹杂着背景里福克斯那依旧不依不饶的撒娇声,伊丽丝也瞬间就明白了卡罗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于是拼命翘起小手向着卡罗疯狂摆动,头顶上的蝴蝶结也伴随着动作一起抖动了起来,也就让无意间看向伊丽丝的艾娃心生疑惑。
虽说是疯狂抖动,却也是极力在抑制动作的幅度,生怕隔了两个位子的福克斯和玫瑰会察觉到自己的异样,直到自己的眉头都快皱成直角型了,卡罗这才轻轻点了点头,一阵泄气感传来,心中那股暗流也顺着小开洼舒畅的流了出去,伊丽丝暗自在心里小本上记下了一笔,这又是卡罗成心故意逗自己着急的一次罪行。
对面的卡罗起身邀请艾娃做到主席位,伊丽丝也在为琪雅整理着有些褶皱的领口,虽然琪雅有点抗拒她这样没有距离感的动作,但还是忍耐着性子接纳了她的好意。长长的餐桌上紧凑排布了很多见都没见过的菜肴糕点,除了艾娃被卡罗邀请坐在了正前面的主客位,其他前来用餐的住户都自觉分散在长席两侧,唯独卡罗自己紧挨着艾娃坐在了一旁,也许是他觉得自己的身份特殊,也许是他和其他客人的确不太合流,总之能看着对面的伊丽丝照顾着自己的妹妹,这里也算是个不错的位置。
艾娃被邀请到这个位置自然是有充足理由的,无论如何她的身份都是目前这些人里最高级的,卡尔玛虽然现在还没能成为一个正式的国家,但她依旧是被当地人民选举出来的最高领导人,更何况艾娃的地位合理性在目前的几人心里也算是比较公认的。
当然,艾娃她自己对这种认可就会有些抗拒,不仅是她单纯的想和大家坐近一些打成一片,更多是因为她对自己女王的这个身份,到现在为止还是有些若即若离。
还是那句话,艾娃真的不清楚马菲亚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选自己成为新的女王,她还是不太理解,自己即便为了成为女王已经刻苦学习努力准备了十几年,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担起这份责任,依旧还想自己能再去学习更多,只要是一丝一毫能让自己为精灵复兴做出更多贡献的方式,她都会欣然接受,可作为女王的话,作为这种身份的话,还能一如既往的心无旁骛吗?马菲亚殿下明明还有能力再多做女王一段时间,可她现在就要把王位交付给自己,万一自己不能比马菲亚殿下做得更好,又该怎么办呢?
心里想着烦心事,却并没有耽误艾娃手里的动作,虽然每一个举动都十分优雅,但不停把各种吃食塞进嘴里的这个过程十分迅速而果断,看来她是真的饿了。很快,艾娃那一边的桌子上就多出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空盘,伊丽丝看着艾娃进食的样子也是勾起了莫名其妙的食欲和好心情,轻轻用银质刀叉点了点垫在桌面上的桌布,艾娃眼前的那些空碗碟里便又忽的冒出很多与之前不一样的菜肴,这与之前在圣都看着大厨亲自展示厨艺又是不同的体验,尽管这些菜肴好似少了些许灵魂在其中,但无可厚非的,艾娃已经太急需各种营养的补充了。
反观琪雅就显然不如艾娃那样专心,用餐之时有些过于明显的心不在焉,之前这一段时间的忍饥挨饿其实对她来说并算不上什么,早前自己流浪求生时的经历可比现在要惨多了,而伊丽丝显然是知道琪雅这一段历史过往的,便持续为她的碗中添加着各种菜品,但这好似对琪雅的进食反而造成了更多的阻碍,不过琪雅明白,伊丽丝这是想要与她借机拉近一些距离,同为女孩子可能会更容易交流,兴许能让她早些回到家庭当中,但既然被琪雅给看破了,也就不会对此时的套近乎产生任何好感。
其实,伊丽丝这样的行为也是为了避开关于德尔的话题,她也想把德尔找回来,只是科娜蓝的哨子必须要目标达成条件后才能解除效果,当初对着德尔吹哨的时候,就是为了能让他一时半会不能再回来添乱,才故意说要让德尔走到有海的地方,可纵观莱拉镇郊区的龙思德旅店周围,也就只在东方的远处有罗比大洋这个海域,中了哨音迷惑的德尔要是徒步走到那里的话,恐怕就是走个一年半载也没法到达吧..... 只不过,放任他不管也不是个办法,各种外界因素很可能会害德尔先生半路受到伤害甚至失去生命,所以在听到福克斯的怨言继而想起了这一档子事后,伊丽丝也立刻暗中释放了洛华耶之光去寻找德尔的踪迹。
卡罗吃得正认真,突然感到背后有些触碰感,默默回头便发现是克莱儿满脸不情愿的在用扫帚把手远远的戳着自己后背,见到卡罗回头后,她便伸出手拼命的勾动食指,示意要私下去谈谈,回头看了一眼众人都沉浸在愉快的用餐氛围内,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自己这边,卡罗便放好餐具轻轻起身退席而去,不用说,那孩子指定又是要和自己聊聊有关伊丽丝的事吧。
灵巧的侧身让过一些毛茸茸的大家伙,有角的亦或者没脚的都是这里的居民,这些基本礼貌还是要遵守的,果不其然,卡罗的这种礼仪也得到了对面同样尊敬的回应,许多住客也是主动的向他让路,大厅很大,当中的承重柱体不在少数,而克莱儿似乎铁了心要找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交流,他也就只能在这有些拥挤的人群里,寻着那一抹黑色跟随其后。
几乎快要走到厨房了,这个地方应该说是整个洋馆里最隐蔽的地方,因为自从伊丽丝来了之后厨房几乎就被废弃了,一方面是伊丽丝带来了那个足以养活整栋洋馆所有住户的神奇桌布,另一方面也是克莱儿那自认为优秀的烹饪手艺实在是有点难以苟同。而这里也真不愧是洋馆几乎要废弃了的地方,连上面那长着眼睛的蜡烛台都因为极度无聊而自顾自睡去了,不过得益于洋馆采光优秀,这里虽然有些黑暗却也不至于完全看不清,跟着克莱儿进了厨房后面的食材仓库,映入眼帘便是一个铺在地面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地铺,卡罗的目光不禁顺着地铺看去,一个低矮的木质柜子上贴满了伊丽丝面部特写的动态照片,除此之外这里算是空无一物,根本已经不能再称作是仓库了。
一道残影夹杂着风声劈头盖脸的划向自己,卡罗只是轻轻一歪头便躲开了这没轻没重的攻击,还顺手抓住了袭来的扫帚把手,这一下砸在手里力度还真是不小,克莱儿这看上去也就只有10 几岁出头的身体,能爆发出这种力量,也是足以让他十分震惊了。
“看什么,不要四处乱看!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克莱儿一脸严肃,用着可爱的孩童声音说着狠话,这对卡罗来说根本就没有半点的威胁性,不过考虑到人家毕竟是洋馆的主人,是帮了自己一众人的东道主,也就必须报以尊敬的态度,他便板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四处乱看。克莱儿的声音出现在屋子里时,她身后的那个贴满伊丽丝照片的衣柜便剧烈抖动了起来,只见她在昏暗的光线下抡起小手啪啪啪的猛拍衣柜,果然让其重新安静了下来,可这全程之中并没有抽回袭向卡罗的扫帚,衣柜重归平静后,克莱儿便立刻回过了头,两眼死死地盯着卡罗,开启了直奔主题的谈话。
“你知道伊丽丝上次跟你走了多久吗,大坏蛋!”
“一年半。”
“你还知道啊!你这个大坏蛋!自从你上一次给伊丽丝寄了信之后,伊丽丝就不再跟我整天待在一起了,隔三差五就出去你们那边,一去就是很久!伊丽丝是我的啊!你怎么能就这样从我身边抢走她!” 克莱儿眼里不争气的涌出泪水,在圆圆的眼眶里来回打转,卡罗看着有些不太忍心,但没办法,他的确是有求于伊丽丝,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也喜欢伊丽丝,而且是有别于克莱儿的另一种喜欢。
“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说想带你一起走的吗,可你又不同意。”
“你是傻子吗?我走了,格尔多兰洋馆谁来管理?你又不是不清楚,这里一直被达比达镇的那些家伙盯着,我可是这个格尔多兰的主人,我是不能离开的啊!” 克莱儿气得抽出被卡罗握在手里的扫帚,用另一端向着卡罗的脑袋拍打着,不过这一次的力度已然减弱了太多。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也不想这样的,我知道你喜欢伊丽丝,我也希望伊丽丝能一直在这里无忧无虑的生活的,但我确实需要伊丽丝的帮忙。”
“帮忙?帮什么忙?帮你们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坏人们去打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带伊丽丝去干啥的,本小姐可是好心提醒你,伊丽丝是个顶好顶好的好女孩,你可别让她做那么多与她无关的事!她是属于谛心世界的!是属于我克莱儿的!” 就说怎么这样熟悉,果然卡罗其实早在艾娃之前就间接的接触过类似情节,只是这时他才想起,眼前这痴迷于伊丽丝的克莱儿,不正是那个痴迷于艾娃的妹妹吗。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笑什么笑?能不能严肃点?”几扫帚下去却把卡罗给打出了笑意,克莱儿的愤怒又上升了几分。
“没,只是看你这样,让我感觉你很像某个人。”
“像谁?”
“像我妹妹。”
“鬼才是你妹妹!还给我这里占便宜?谁是你妹妹?” 扫帚如雨点般向卡罗袭来,力道也不大,但也搞得一向体面的卡罗有些凌乱,很快就让他失去了对克莱儿的耐心,不再规让对方,直接死死的抓住扫帚一把抢到手中,转而丢出去好远。木棍与大理石地板清脆的碰撞声,伴随着他高高挥起的手掌,眼看这一巴掌就要抽过去,克莱儿连忙闭上小嘴,双手抱头原地蹲了下来,却迟迟等不到那一巴掌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卡罗又怎么会真的对克莱儿动粗,且不说这个孩子收留大家提供了帮助,再说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于是那大手高抬轻放,宽大的手掌轻轻揉着克莱儿的头,只可惜,刚刚还怂得抱头蹲防的小鬼依旧还是不领情,一下就把他的手给拨开了。看来自己和这个小鬼之间的恩怨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了的,卡罗也是无奈了,怎么这世上的女孩子就不能都像伊丽丝那样,能对自己多付出一些理解呢。
于是卡罗再次邀请克莱儿跟随自己离开洋馆,依旧被她断然拒绝,两人的谈话也就此进入了冰点,谁也不想再往后说些什么,或者说,他们都知道对方会做出自己不愿意听到答复,似乎也就没必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过了很久,蹲在地上没有起身的克莱儿才扣着手指,撑着哀怨的目光语气凄凉的轻声问道:“那你们,这次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吧,等大家伤势都恢复差不多了,就走了。” 卡罗的回答坚定不移,听在耳边记在心中,答案其实克莱儿大体上已经猜到了,胸前黑色的小洋服衣扣似乎被打上了死结,克莱儿狠狠的扣着那两个绳头就是解不开,可解不开这扣子,包裹着自己的坏心情又要怎么解开呢。
看着默不作声的克莱儿,卡罗自己主动说了下去。
“外面的世界很乱,我需要伊丽丝帮我,可能这次会离开一年左右,也许更久,也许可能...”
“也许可能再也不回来了对吗。”
灶台的蜡烛还在熟睡,它并不担心这里没有光线,因为外面的阳光正透过仅有的一个窗口在抚摸着克莱儿的背脊,一晃一晃的,比怀抱还温暖,大概。
本小姐大度,就把伊丽丝,先长借给你吧。
只是记得要还给我,一定,请一定要记得。
其实卡罗和克莱儿就这么一个矛盾点,既然已经被迫达成了共识,两个人之后的对话也就轻松了许多,克莱儿也不是那种不管不顾置身事外的孩子,也会问起一些关于刚刚卡罗所说的像他的妹妹一样是什么意思,那自然就是字面上意思,卡罗也耐心的向她做以适当的解释,只是被问到他的妹妹为何会与他积怨深到此般地步,他还是果断的跳过了这个部分。
似乎是迫近了用餐的时间,也不知道在这镇子里大家都是个什么习惯,总之外面嘈杂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热闹,感觉就是众人都在起哄一样,而这仓库里的俩人,他们之间的话本就不多,在卡罗讲述了自己和妹妹琪雅目前的现状后,克莱儿也仅仅只用几句唏嘘就结束了这次隐蔽的谈话,但隐蔽与否,都是相对的说法,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踪迹,对那个侦探小子福克斯来说也就根本谈不上隐蔽,在卡罗礼貌的为克莱儿拉开门后,福克斯早就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不得不说,起初注意到卡罗跟随克莱儿偷偷摸摸从席间离开时,尾随而来的福克斯还是抱有一种比较八卦的心态,但在隔着并不太隔音的墙壁听到两人开门见山的谈话内容后,也就立刻掐断了继续偷听的念想,规规矩矩的等在门后并没做任何打扰。
福克斯是有求于卡罗,这在两人相视后他率先行礼的行为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卡罗轻轻点头回礼,心中不免有些疑问,福克斯的行为有点可疑,从他所获悉的这个小子的来历背景再到与其前前后后的零星接触之中,卡罗都对福克斯没有产生任何好感,这种傲慢不训的青年在圣都遍地都是,也可以说是卡罗最厌恶的那一种人,因为他觉得这种人无论有着亦或没有能力,都不肯为国家出一份力,况且这福克斯又是汉克斯家族这种名门旗下的后继者,身上穿的手里用的无一不是国家在夹缝之中特许给这些家族的恩赐,可他们却全然不把国家问题放在眼里,就卡罗掌握的情报来说,单单是这默尔生本人就已经数次公然违背军方意见,拒绝与国家合作,那个老狐狸道格拉斯也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自然,对待福克斯,卡罗也很难提起什么好感。
只是安德拉王一直默许他们这些贵族名门的行为,从不对其制裁,而父亲也说过说安德拉王心里有数,那些人也有那些人的苦衷,且无论卡罗再如何厌恶,存在即为定数,更何况,目前还处于战事之中,与国内的势力针锋相对也根本不是上上之策。
果然,行礼之后福克斯就开口直接询问卡罗是否知道自己的仆人德尔的去向,卡罗自然也是不能告之真相的,于情于理都没办法做出回答,他既不能让伊丽丝难堪,也不愿意让福克斯这种货色如愿以偿,他看着福克斯的眼睛就敢推断,这个家伙是在害怕失去仆人的保护,明明已经和那个巫女有了亲密的关系,他居然还是在害怕,这种人,到底要让卡罗厌恶到什么地步。
有一搭无一搭的向福克斯做以否定的回答,卡罗甚至觉得,艾娃寻求福克斯的帮助本就是一个错误,事态往后发展下去根本不难预料,卡罗很可能会和艾娃终将成为政治上的敌人,但此时身为敌人的他,却替艾娃感到了一份惋惜,这个福克斯四下里寻找德尔,俨然一副没了靠山就不行的样子,艾娃留这种人在身边,恐怕早晚会吃了他的亏。
想到这里卡罗也不禁有些出神,艾娃这个孩子,这个小女王,似乎真的很超出自己的预料,或者说,超出了自己的认知?从没有人会对他人的家事有这种反应,这该怎么说?是热心过头?还是单纯的傻子?回想起自己曾真的对那小精灵下了狠手,居然会拼尽全力去折磨艾娃的身体,想让她认清现实不要多管闲事,而现在她却能和自己共处于一个屋檐下,平平静静的度日,不仅没觉得她对自己产生了什么恨意,反倒是一直觉得行得正坐得端的自己渗出些许悔意,之所以说超出认知的原因也就是在这里,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有了悔意,于是他趁此机会开了口,询问在场两人的看法。
“你们觉得,艾娃这个精灵,如何?” 两人被卡罗这没来由的问题问得有些呆滞,尤其是福克斯,前一秒他还在尽力的想盘问出一些关于德尔的情报,可结果看上去对方似乎根本没听进去,只是这卡罗一脸严肃正经,又夹杂着六七分真挚的求知欲,反倒是不好随意把话题岔开。
“说不好,那个艾娃我才刚刚认识,也没怎么交流过,但我总是很在意她,我不清楚,我好像本来应该很了解她?” 克莱儿没什么避讳,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感受,但这个感受显然满足不了卡罗的疑问。
“艾娃殿下么,该怎么说呢,我不太喜欢她,应该说我太不喜欢了,她太过于固执,不然我们也不会因为令妹的事产生这么剧烈的对峙。” 艾娃不在场,福克斯倒也是挺坦然,主要是玫瑰也不在,而且他也相信面前这两个人今后也不会和自己再产生什么交集,便说了此番真心话,所以说最容易让人吐露心事的,还是陌生人。
看着两个男人面露难色,克莱儿倒是有些觉得好笑,其实对于一个人的看法,完全可以更加简练更加直观,只是面前的这两人都有自己的原因,不敢于直言自己的想法,那么克莱儿也就打算给他们一个机会。
“那如果让你们用两个字概括你们眼里的艾娃殿下呢?”
结果两个人居然异口同声的说道。
“疯子。”
脱口而出的两人相互对视了很久,想必是惊异于身世经历完全不同的他们,居然对一个精灵有着相同的看法,这对他们其实是一种释怀,因为自幼至今,在他们的认知范围里,精灵这个种族一般都会象征着美好,可如今真的遇到了,却完全没有什么美好的体验,取而代之的则更多是抓狂和无奈,而其中最严重的情况莫过于,自己不喜欢,而自己身边的人却都喜欢,不仅喜欢,还是爱的不行。
玫瑰是这样,琪雅也是这样,甚至连德尔和伊丽丝也都纷纷有过明显的表现,证明他们是很乐于接受艾娃这种伙伴的,这让两个男子汉都产生了自己才是异类的错觉,甚至已经开始有所妥协,试图去接受艾娃真的是个可爱可亲的精灵了。两个大男人相视而笑,这让一旁的克莱儿不禁一阵恶心,心里只想着赶快找借口离开,不然照这样发展下去,这两个家伙可能很快就要相拥一起了,索性卡罗和福克斯都有着一种难得遇知己的心情,主动提出要单独找个地方聊聊,反而还催促克莱儿自己先回到大厅中去,克莱儿对此简直是求之不得,连告别的话都没说,迈起小腿一溜烟的跑走了。
“德尔先生的事我的确是爱莫能助,不过艾娃殿下的事我倒是有点看法,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那好啊,正好有许多话还想和卡罗上校交代,这里的确是不大合适,要是有个酒吧之类的地方就好了。”
“怎么?打算来一杯?看你这样子年龄不大吧,过了禁酒令了?”
“上校别笑话我了,伏罗玛尔娜需要加椰子果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那喝点瓦兰特杜尔酒?”
“加点草柠汁吧,不然容易伤喉咙。”
“火地岛也要加点草柠汁吧?”
“我觉得加葛洛果片更好。”
两人一问一答极其流畅,想不到这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福克斯,对酒品的了解并不在自己之下,同样是爱酒如命的卡罗瞬间就展露了发自真心的笑容,看向福克斯的眼神也更加复杂了起来,之前的戾气也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不可思议的佩服,他随即从上衣贴身内侧的口袋里翻弄着,下意识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许久后才摸出两支香烟,递给了福克斯一支。
“克罗达?可以啊,现在圣都国境内都找不到这种亚利产的香烟了。”
而卡罗夹着香烟的手点了点自己的肩头,意在提示对方自己那本应佩戴的军衔。
“军部特供,不过现在这光景,也不太好弄到了。” 正在上下摸索着,福克斯已经递上了点着火焰的打火机,卡罗赶忙叼起香烟把头伸了过去让福克斯替自己点燃,青烟徐徐,缭绕周身,恍如曾经的轻狂。
福克斯一边咧着嘴笑着,一边自己也点燃了香烟猛吸了几口,这味道,真的是太怀念了,没有这玩意,感觉自己的肺都不好使了,回应着卡罗的目光,福克斯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墙上,默默的盯着手中闪烁不已的香烟许久,才略带戏谑的向卡罗说道。
“怎么,也有人天天盯着你的烟呢~”
听见这话卡罗就是一个眉头紧皱,别提了,自己但凡掏出来一根烟,都能让伊丽丝给拍飞了,再这样下去,这伴随他十几年军队生涯的毛病,恐怕真的要被伊丽丝给抹掉了。福克斯看着卡罗的表情,就明白他和自己的情况基本相同,也是只能陪映着点了点头,算是也在无言中相诉苦衷了,两人没再多说什么,都只是尽可能的去享受这根阔别许久的香烟,直到烟头已经烧到根部才罢休,福克斯将烟头丢在地上轻轻踩灭,却不成想卡罗连忙俯下身拾起烟头,还一并拿起被克莱儿丢在一旁的扫帚清扫起了地面,这要是被伊丽丝给看见,恐怕身上这一盒烟也要藏不住了,毕竟这整个花月镇也就只有卡罗一个人会有吸烟的行为。
打扫好地面,卡罗这才催促着福克斯,不是说要去酒吧聊聊吗,说着还拼命挥手驱赶着刚刚吸烟产生的烟气,让它们从那不大的窗口流到外面去。
“这里还真有酒吧?”
“那你就说想不想喝吧。”
“想啊。”
“你想喝那指定就有的啊,怎么,来到这花月镇都过去一天的时间了,还没习惯吗?”
福克斯来到这一天基本也睡了一天,这让他怎么习惯,况且到了地方以后,福克斯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抑制不住得升起想要和玫瑰亲密的冲动,就连以前那些根本不可能说得出口的缠绵话,在洋馆也是张口就来,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他已经是尽力避免自己再跟玫瑰面前吐露心事了,这才不得已只能找他人询问德尔的事情。
卡罗说罢就伸出手掌,示意让福克斯抓着自己的手,福克斯显然不知道卡罗意欲何为,还以为他脑子不正常拿自己当成那种人了,但卡罗可没耐心跟他掰开揉碎解释清楚,直接一咂嘴瞪眼问他到底还想不想去酒吧了,福克斯这才弱弱的点了点头,随即就被卡罗硬生生的扯了过来,二人推开厨房的门就向外走,可这一走出去,就直接到了和进来前完全不同的地方,却也是到了两人现在最想去的地方。
这四下的光源很少,也不刺眼,也不昏暗,幽幽的吧台上空无一人,酒杯和调酒瓶都在凭空舞蹈,伴随着环绕而来的轻音乐,虽谈不上体验绝佳,倒也十分契合两人需要的环境。福克斯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这四周只是淡淡的黑暗,似乎根本没有墙壁的存在,等回头看去,也发现在这地面上凭空立着一个门板,吧台前的卡罗正在招呼自己过去落座,寻着那淡紫色灯光的方向,福克斯缓缓走向吧台旁边,这里一共就只有两个座位,福克斯也就只能坐在那仅剩的一个高脚椅上,椅子可以随意调整方向,他有些欢快的坐在上面整整转了一圈,再一次观察了周围一目了然的环境,这酒吧,仿佛就是为了这两人而存在一样。
“我想象力有限,不过这些应该够用了。”卡罗已经取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五官似乎都紧紧的皱到脸庞中间去了,昭示着这杯酒,烈得让他心满意足。
不难理解,这个场景就是花月镇通过卡罗的想象构建出来的,虽然对谛心世界的不讲道理有些逐步接受,但福克斯还是对这个景象震惊不已,随即想要尝试自己的想象是否可以构成实物,尽管心中尽了全力去想象自己所想要的达奇尔特百花酒,但眼前的吧台上还是毫无波澜,丝毫没有要出现酒杯的意思。
“行了,别费劲了,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掌握的,我也是努力很久才达到这个地步,你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尽量说我知道的东西。” 卡罗明眼一看就知道福克斯是打算自行尝试,也根本不用想就知道他会以失败告终,于是建议自己来帮福克斯点酒,毕竟他可不打算教会别人在花月镇以念构物的要髓。
按照福克斯的要求,卡罗给他点了一杯加冰加糖精的达奇尔特百花酒,看着吧台前那些器具又自行忙活了起来,两人又聊起了之前的话题,只不过这次,是由福克斯先开了口。
“说起艾娃殿下,少校,你怕她吗?”
卡罗则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怕?”
“因为她太耿直,又总有一点点热心,这种傻子,太容易被利用了。”
福克斯笑着拍了拍卡罗的肩膀,那立整的西装肩头被他拍得有些歪斜。
“这话不走心,这里又没有别人,你找我聊聊,就应该说实话吧?”
“我说的就是实话,要让那个精灵屈服,或是利用她做有利于我的事,我有太多种办法了。”
“所以你就选了这种?你选择亲自动手去打伤一个精灵?”
卡罗酒杯里的酒再次装满,正在给福克斯制作酒水的器具响得叮叮当当,他被说中了痛处,狠狠的将酒杯砸在吧台上,转头盯着福克斯,却不露出一丝的气愤。
“继续说。”
“你就是怕了,但不瞒你说,我也怕了,你骗不了我,因为我们对她的看法是一样的。”
“疯子。”
“对,就是疯子。” 百花酒被送到了福克斯面前,平静得如镜面一般的酒水,映射着四周不切实际的光,或是白的,或是紫的,当中有那么一部分的光却亮得混乱,仔细看去,那是花瓣刺破水面,造成的景象。
“一个精灵,仅仅为了寻找一个和自己要好的家臣,就中止王位继承,孤身一人出来找她回去,这事放上校你身上,就算离开的是你的亲生母亲,上校你做得出来吗?反正我是做不出来,反正我也没有母亲。” 福克斯一口就是大半杯酒,酒精伴随着花香却并不能让他舒缓情绪,凭什么,艾娃就真能这样做。
“做不到,如果做得到,蕾特娜和我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但是这个精灵,她偏偏就做得到,她凭什么就敢这样做。”
“说得好!”福克斯放下杯子大力的拍着手掌:“她一个精灵,凭什么?就凭她是女王?”
“她这样的行为,根本就当不好一个女王。”
“她根本就没想当个女王,她的脑子里,就那种想法,就没法当女王,我现在跟她一起行动,我都觉得混乱,上校你知道么,我此行出来就是给她帮忙找那个什么泰拉的,可结果呢?结果呢?结果我们在这亚联斯跟你打起来了,为啥,还不就是她非要收留那个琪雅!”借着酒劲,福克斯说了更多憋在心里的话:“希望您能理解,我这不是在说您的妹妹不好,但这个艾娃殿下,她实在是太固执了,她偏偏就要走弯路,她偏偏就要背着我们的经验做事,我虽然当侦探才没几天,但我之前一直被教育,说执行委托应全力避免节外生枝,所以这一路上我妥协,我同意,都是为了能让艾娃殿下有个教训,能知道我说的是对的,能知道我是有用的,哪怕是能让她今后不要再这么固执也好吧,可,可,可是呢。” 这话就像是福克斯从心窝里直接掏出来的,卡罗完完全全能体会当中的憋屈,自己何尝又不是这样。
“可是人家就是能挺到最后,就是没有教训,就是让玫瑰和琪雅死心塌地的喜欢,就连德尔都说我应该多学学艾娃殿下,上校你说说,你讲解一下这个道理,我不想与你起争执,我不想节外生枝,我只想好好完成委托回去交差当个正式的侦探,你说说,我哪里错了,啊?我究竟哪里错了?”
百花酒,是清凉祛火的酒品,酒精度数本身就不高,又是用了一些提神的草药,喝一杯下去就醉酒的情况是根本不可能的,眼前有些疯言疯语的福克斯,恐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这倒也好,这些话,就不必从卡罗的口中说出来了,虽然感同身受,但卡罗的教养,真的说不出口。卡罗也轻轻拍着福克斯的后背在劝说着他,但更像是借机在劝说着自己,虽然是借了他的口,但对艾娃的这些感受能够被说出来摆在台面上,已经就舒服太多了,福克斯得到了安慰反而更增加了一吐为快的欲望,还在顺着话茬往后说着。
“你说艾娃容易被利用,太对了,太准确了,她这个小女孩子单纯的要死,她自己一个人当然会被利用了,可话是这么说,上校,你会利用她吗?你会吗?你忍心吗?”
“这我没想过,恐怕没有特殊的理由,我是不想利用的。”
“你那是不想吗?你那是不敢。” 短短两杯酒的功夫,又一次被说破了内心想法。
“没事的上校,我也不敢,因为我怕她,你知道为什么吗?”
而这次没有敷衍,卡罗居然郑重其事的回答道:“因为她,她比敌人还可怕。”
酒已经被喝干,泡着的花瓣粘在杯壁上有些透亮的感觉,可能这花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如此通透的一天。
“没错,艾娃殿下很可怕,而她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她明明会成为你的敌人,却又让你提不起反抗的情绪,你会怀疑自己,你会觉得是他妈的自己错了,无论事情闹到何种地步都他妈的是赖你自己。”早已全然顾不上往日的风度,福克斯甚至开始了破口大骂,卡罗的心里非常痛快,当然,这也得益于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城府很浅的毛头小子,一杯酒下肚,便替自己把伤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这之后,福克斯也可能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呆坐在那久久不再出声,就装作自己是真的醉了一样,吧台上面的器材们早已安定了下来,仿佛见证着面前这两个男人不成熟的举动,是时候,该从内心,回到谛心了。
不知道福克斯是真的醉了,还是装的太像了,临走的时候居然要争着结账,卡罗心情略好,也就顺着他胡乱说了两句,可不成想,当中一句卡迪提人出门不带钱的玩笑话,引得福克斯满是怒火,随即便是一句凡尔纳人到处是野爹的地域歧视怼了过去,卡罗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因为他正是凡尔纳人种,也不知这个毛头小子侦探是怎么知道这个情报的,于是他只丢下一句回去时想着洋馆的样子就行了,便撇下福克斯一人自己率先从门外回到了洋馆。
刚回到大厅,就听见伊丽丝和艾娃正在热火朝天的讨论什么树粉的事,而伊丽丝很快把详情也告知了自己。
艾娃还要在这里多留下几天,因为她们好像发现了凯利树粉真正的来源,想要动身前往一探究竟。
也许艾娃碰巧回到了精灵们真正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