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起的硬币在空中闪烁着光亮,待其再次落回玫瑰手中之时,一切定数似乎尽在其中。
并不关心硬币正反面所预示的结果如何,玫瑰只是利用弹硬币的动作在缓解压力罢了,乘坐在驶离迪兰机场的出租车副驾上,还要时不时的回头照看那在后排座位上问东问西的艾娃,玫瑰心里烦躁的感觉快要到达了顶点。
出租司机一眼便看出艾娃她们并不是本地人,便期待的询问起接下来是否需要观光引路服务,如果价钱合适的话,几天内的包车也是可以接受的。可惜玫瑰根本不想搭理这个已经生出些许白发的中年司机大叔,无论是身材和样貌都是她根本不会去考虑的类型,对待这种货色的亲近举动,玫瑰宁可直接无视,反倒是后座上的艾娃和司机大叔一直保持着亲密的交谈。
艾娃那小孩子般率真的性格似乎很讨这位大叔的喜欢,他亲切友好地向艾娃介绍着玛里罗市各处著名景点和游玩指南,而对此根本不满在乎的玫瑰只是顺势插进来只言片语,不耐烦的催促司机赶紧找个市中心的旅店休息,想到之后还要跟随艾娃执行马菲亚那不可理喻的任务,玫瑰只想抢在正式开始任务前好好休息一番,高空飞行是她所极其厌恶的交通方式,要不是下了飞机之后就钻进洗手间大吐特吐,也不至于让那艾娃差点刚出国境就遭了他人毒手。
面对司机询问二人为何来到圣都的玛里罗市,艾娃也直言不讳的说自己是为了到此地寻找一位高级侦探的,而这名侦探似乎在民间有着不俗的知名度,在报出那个侦探的名号后,司机大叔立刻点头表示理解,不管是名流贵族还是寻常百姓对这个人物都不算陌生,但随即也提醒艾娃这个人很不容易寻找,毕竟他是在当地很有名气的侦探,此人是居住在当地的一个大庄园内,并且她们来的时候不是很好,就最近几年的时候,他才刚刚和搭档一起宣布不再接手任何委托,若是这个时间段直接前往庄园求助,是一定会吃那主人的闭门羹的。借由着司机的描述,艾娃也才得知阿梅利亚让她所寻找的帮手有多么神秘,于是趁着兴趣正浓她便问起关于这位侦探的事情,司机大叔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向艾娃介绍起了关于此人的传说,这可让身为精灵的艾娃听得那叫一个着迷,毕竟在卡尔玛,侦探行业是根本见不到的。
不知不觉时,玫瑰从轻眠中醒来,不知不觉中居然直接睡着了,想必是由于恐高的她下了飞机以后心情终于得以放松才会身心松懈,此刻她举目向前四处望去,林立的街道被粉刷着严肃整齐的灰色,不再像机场周围那般人头攒动,好似一梦醒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三三两两稀疏的人群都身着整齐的服饰,见面后也会礼貌的进行脱帽行礼,相对应的,周边的建筑也不似刚刚所见那般高耸入云,最高也就只有三四层的方形楼栋,也吐露着这份环境中掺杂的老派气息。
玫瑰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周围有类似旅店的建筑存在。
“这是哪,不是说去市中心找个旅店吗?”
玫瑰思路是先达到市中心稍作调整,再向周围的人们搜刮情报,来确定该如何与那神秘兮兮的侦探见上一面,而面前的街区景象显然并不像是市中心该拥有的。
“多利亚先生说,要是找那个侦探的话,就应该先来这附近碰碰运气呢。”
艾娃还在和这位名叫多利亚的司机大叔交流着,她抽空向玫瑰解释到,但玫瑰立刻对这种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的行为很是恼怒,在临出行前,阿梅利亚亲手交给了玫瑰那名侦探的住址,虽然阿梅利亚也坦言过,使用正常的拜访流程,很难见到那对性格古怪的搭档,可玫瑰自认为她绝对能够闯进庄园去,她自己有一百种方法可以杀到那两个侦探面前,于是不耐烦的掏出那写着地址的纸条丢给了司机,连声催促着:“我这里有地址,不需要你来指引,你开到纸条上写的地方去就好了,不会少你钱的!”
玫瑰话中有话,不仅是对无视她同意就改路的行为不满,还暗讽司机为了多赚些酬劳而进行了绕路,面对这种嘲讽,司机收起了一直摊在脸上的和蔼,一生耿直的他怎能容忍这种调侃。
“小金沙区南行街211号默尔生庄园?这位女士,恕我直言,直接去那里的话,你怕是永远不能见到道格拉斯这个诡秘的侦探!”
多利亚大叔说完后就把眼神从玫瑰身上挪回到了艾娃那里,并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和蔼笑容:“艾娃小姐若是想找到道格拉斯,下车后顺着这条迪克街往前不远,街口便有一家名叫艾斯尔克的萨维尔菜餐厅,道格拉斯会经常光顾这里,如果幸运的话,没准立刻就能见到他。”
这位多利亚先生虽然只是个司机,但也是个十分心细的人,不久前艾娃她们所寻找的道格拉斯就曾乘坐过多利亚的出租车,十分聊得来的两人还洋洋洒洒聊了一路的天南地北,也是在这时,对方无意透露了自己的身份,而最终道格拉斯就是在这迪克街下了车,临走时还向多利亚极力推荐了街口的艾斯尔克餐厅,感叹说自己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唯独这餐厅里地道的萨维尔老式菜品才能让他安定身心,几乎每周都要造访个两三次。
得到了这条关键性信息,玫瑰压抑的怒火也不好喷涌而出,只好拿起随身物品准备下车,刚刚推开车门,多利亚先生又礼貌的阻止了玫瑰的行动,从机场一路至此,虽然多利亚十分喜欢艾娃,但这并不能抵消掉路程产生的巨额车费。听到多利亚是请自己结账,玫瑰很是意外,艾娃难道没有告知多利亚自己的女王身份吗,即便真的要结账,也应该是艾娃来掏钱吧,玫瑰随即向后座望去,可就在她扭头的同时,关闭车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艾娃早就带着行李下了车。
“玫瑰,快一点,我在路边等你。”
伴随艾娃煽风点火般的呼唤,玫瑰从未有过的烦躁终于爆发了,在这之前从没有一个人像艾娃这样对待过玫瑰,没有人能让自己留下付钱,更没有人能像之前在机场里那样把自己当成挡箭牌...玫瑰一边口吐芬芳骂骂咧咧,一边大力撕扯着口袋翻找着自己的钱包,这一幕让多利亚也着实尴尬不已,但是没办法,自己还是要索取应有的报酬,从迪兰机场开到这迪克街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玫瑰多付了很多车费,因为她根本不想等司机给她找零钱,怒气冲冲下了车的那一瞬间,玫瑰第一次诞生了要丟下艾娃自己离开的想法,虽然自己也在极力打消这个念头,但依旧不能阻止这份邪念在心中已然生根,心乱如麻之时,艾娃的呼唤再次传来,说是自己的背包中有了意外的发现,玫瑰长叹了一口气,眼下自己还是按着马菲亚的委托去行动更好些,便只好收拾了一下情绪来到了艾娃身边。
随着艾娃指向自己的背包,背包中一只通体纯黑小猫悄然钻出了头,也许是困在里面久了,小猫面露难色的呼呼喘着粗气,看来这只猫儿已经待在背包里很久了,随着猫儿终于喵的一声叫了出来,印证了它身无大碍的同时也吸引了很多路人的目光,玫瑰不清楚路人关注点究竟为何,也不想招惹是非,便催促着艾娃一同抱起带有小猫的背包快速钻进了一旁的小巷子当中,看着猫儿迟疑了一小会儿,艾娃也终于认出了这只不请自来的小家伙所为何物。
“这是阿梅利亚的猫,怎么跟着我跑出来了?”
这正是经常出现在阿梅利亚身边的魅影猫,只是艾娃不清楚,这魅影猫是何时钻进了自己的背包之中,不过就算得知了猫儿的经历也是无用的,目前两人已经距离卡尔玛千里之外,不可能再为了送回魅影猫动身返回卡尔玛,玫瑰和艾娃也只好接受队伍中新添一员的事实。
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魅影猫仅仅才老实了一小会儿就连声叫唤起来,仿佛对两人有什么诉求,考虑到乘坐飞机又转乘出租车已有半天之久,想必小家伙一定是又饿又渴,既然所要寻找的道格拉斯也可能会出现在前面街口的餐厅,艾娃便提议立刻前往艾斯尔克餐厅,看能不能为饥渴交加的魅影猫弄点吃的喝的补充体力,玫瑰只能默默点头表示赞同,两人立刻行动了起来,猫儿已经顺着艾娃的胳膊爬到了她的肩头,就这样两人一猫出现在了这历史悠久的迪克街街头。
轻轻推开艾斯尔克餐厅的大门,一位身着红色礼服的服务员热情微笑着走上前询问她们有什么需求,确定了只有两位顾客后,便带领她们来到了临窗的座位入座,这服务员也是颇有心机,见到一大一小的二人都是面容秀美的女性,便特意让两人坐在显眼处,为餐厅打起了免费的广告,随着服务员轻轻的拉开椅子请两位坐下,并熟练的为艾娃和玫瑰铺上新的桌布,在艾娃开心的道谢后,服务员取来了菜单交给两人点餐,接过菜单的玫瑰即刻就被年轻帅气的服务员迷住了,一直暧昧的看着服务员,并进入了她习以为常的妩媚状态,随口点了两杯现磨咖啡就把菜单交还给了服务员,可这一举动却引起了坐在对面的艾娃强烈不满。
“玫瑰,我还没看菜单呢,我也要点。”
“你点什么?这都是圣都偏文写的,你能看懂写的是什么吗?”
所谓的圣都偏文,实际上是圣都的一种小语种,在百年之前,也就是圣都还未统一之时,当地的100多个小国之中也有着数十种个体语系,虽然后来在圣都建国之时将萨维尔新语指定为官方语言,但依旧有些地区还在使用着萨维尔古语或是偏文这些地方语言,而这家餐厅似乎也是为了增加品牌特色,故而使用了这种文字编写菜单,也就可以想象,此间店面的受众群体是哪些人了,那自然是满员的高雅古板人士,若是活泼气盛的小年轻们肯定不会贸然选择这种地方约会,除了气氛不合适之外,看不懂偏文想必也是主要问题之一。但这完全难不倒艾娃,甚至根本谈不到有什么难度,毕竟早先就提及过,精灵可是天生的语言专家,基本上听过看过就足以掌握该种语言的大部分文字语法和日常使用要领,而作为女王继承人,艾娃也早就在儿时的学习当中接触过圣都偏文了。
“我当然认得,我还很期待试一试木拉卡曾经向我推荐过的萨维尔菜品呢。”
“好好好,点点点,”玫瑰不想再和面前这个自己完全没办法应付的精灵争论什么,一把抽回已经送到服务员手里的菜单,转手丢到了艾娃面前:“点吧点吧,我倒要看你能吃多少东西。”
紧接着玫瑰就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代价,艾娃毫不吝惜的展示了精灵那无底洞一般的食欲,艾斯克尔餐厅的全部182种菜品悉数被艾娃点了一个遍,而在服务员吃惊的确认真的要全部下单的时候,艾娃还请服务员先尽快上一杯饮用水,并指了指一旁拼命蹭着她小腿的魅影猫,服务员瞬间理解了艾娃的用意,很快便带了一些纯净水和后厨腌制的肉食放在小猫面前,已经许久没有进食的魅影猫也全然顾不上曾经身为王室宠物的高傲,低着头大口大口吞食了起来,艾娃抚摸着猫儿等待上菜,玫瑰也适时的向服务员套着近乎,似乎是从魅影猫那里汲取了灵感,她也学着猫的样子顺势往服务员身上蹭着,一并询问关于道格拉斯的消息。
“您说道格拉斯先生啊,我不太清楚,道格拉斯先生平时也不跟我们提前预约,向来都是直接来到店里用餐的,至于今天会不会来,我就不太清楚了。”
婉拒着玫瑰躁动不安试图往身上摸索的妖手,服务员十分流利的回答着这种没什么养分的话,玫瑰心里清楚,自己是在被对方熟练地敷衍了,这不难理解,就算服务员知道道格拉斯的情况,没有任何好处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向陌生人透露什么,她便又妩媚的把厚厚一沓联币在服务员注视下塞进自己的领口。
“来说说吧,说点我想听的,”玫瑰一只手搭在服务员腰间柔柔的掐着,另一只手对着自己领口里若隐若现的钞票和身体指点着:“这个,还有这个,都是你的,如何~”
面对如此诱惑,服务员开始有了显而易见的动摇,但不知道格拉斯究竟做了什么,小哥还是咬咬牙回绝了玫瑰的询问,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慌乱的逃离了她身边。眼见着服务员慌乱的样子,玫瑰终于有获得了那调戏他人带来的快感,厉声喝住了服务员颤颤巍巍的步伐,还是将那一沓联币还是塞到了他手中,附耳又说了一些羞耻的调戏话,便放任服务员逃到了后台,此般举动吸引了很多顾客的目光,获得快感的玫瑰也全然不在意,回到座位上后开始若有所思的玩弄着摆放在面前的餐具。
“那个是抹黄油的刀子,玫瑰。”
艾娃以为玫瑰玩弄餐具是因为不知道拿来做什么用的,有些骄傲的向玫瑰教授着自己学过的外国用餐礼仪,而此时心情稍好的玫瑰也终于关心起眼前这个精灵,看着面前还是略带兴奋的艾娃,她若有若无的问道。
“点了这么多,吃的完吗,可别撑着了,你们精灵生病了可不好找地方给你看病。”
这完全就是玫瑰多虑了,艾娃紧接着便绘声绘色的给玫瑰讲解着精灵那惊人的食量,以及卡尔玛各式各样的用餐习惯,听着艾娃滔滔不绝的同时,玫瑰这才迟迟的联想到,面前这个有些让自己无奈的孩子,不久前刚为了一个精灵而放弃了自己的王位,这简直就是傻到家的行为,对于艾娃,她所不能理解的事还是太多了。
菜品一个接一个的端了上来,起初还没能引起周围顾客的注意,但是当第31道菜被端上靠窗的这一桌之后,所有顾客都不约而同的投来了惊异的目光,这一桌的食客明明就只有两个人而已啊?
艾娃在进食的时候仍旧没有停止交谈,一边向玫瑰介绍着每一个菜的来历和制作手法,一边用非常标准的方式在品尝着每一道菜,虽然能看出并不是每一道菜都能获得艾娃的喜爱,可她并没有一丝要浪费的意思,转眼间,这第31道至臻鹅肝也被吃了个精光,毫无停下之意的艾娃还在带着期待的目光等待下一道菜的出场,玫瑰却惊奇的发现,大量的食材吃下去却连艾娃的小肚皮都没能撑起来,这精灵到底是把食物都吃到哪里去了?
放弃了一个个的递送菜品,服务员已经请出了许久不曾用过的用餐车,在向艾娃的这一桌成批次的上菜,此举也彻底惊动了后厨的厨师长,他满脸笑容的走到了艾娃面前,向她表示了由衷的感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这般如此豪爽的支持自己的手艺,而在无意中听闻玫瑰说艾娃是个精灵后,第一次见到精灵的厨师长还吩咐后厨将厨具搬到了面前厅中,亲自为她表演后续菜品的烹饪过程,一时间这个古风淳朴的餐厅也有了一点热闹的光景,那已经吃饱喝足正在优雅的给自己舔舐整理毛发的魅影猫,却嗅到了一丝熟知的气息。
它抬头看向艾娃,魅影猫发现她还在沉浸在厨师长的表演中,便没有急于传达这不确定的信息,深深的弓了一个懒腰,猫儿灵巧的穿过围在一旁的服务员和厨师们,来到了一旁幽静的狭长走廊,努力的嗅了几下小鼻子,轻声轻脚的向走廊里面跑去了。
各式各样刀子在厨师的手上飞得眼花缭乱,一块青狸树果转瞬间就被雕刻成了栩栩如生的绽放花朵,放在热气腾腾的菜品上作为点缀,那菜肴的热气呼扇着精美的雕花,仿佛微风徐徐花枝乱颤。艾娃优雅的拍着手,厨师长也深深鞠躬回应来自这位精灵的喜爱,玫瑰在一旁也是乐得看着这马戏一般的表演,某些时刻玫瑰并不能理解到对面厨师的功夫所在,艾娃还耐心的给她讲解起这刀功手法的精妙之处,颇得要点的讲解也让厨师长暗自感叹,面前这个小精灵看上去并不年长,可却有着十分不俗的见识,毕竟刀功这种事在萨维尔大陆的国家并不太受重视,没成想在有生之年还能被食客欣赏到自己年轻时在天朝所锻炼的刀功,同时厨师长心中也有了猜测,眼前这个孩子恐怕绝不是普通游客身份那么简单。
一声声猫叫打断了艾娃的讲解,魅影猫又神出鬼没般回到了艾娃脚边使劲叫着,爪子还不停抓着那写着道格拉斯地址的纸条,两人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来。艾娃记得以前猫儿也同阿梅利亚这样叫过,这种情况基本都是猫儿有了什么重要发现,她向玫瑰使了个眼神,玫瑰也理解了她的意思,向厨师和服务员找了些借口,推脱表演提前结束后,便和艾娃一起跟着魅影猫蹑手蹑脚的走进了一旁僻静的走廊中,看到艾娃和玫瑰的去向,服务员也连忙跑向了后台,向自己的店主用电话通报了这一情况。
长长的走廊尽头只有一个黑色的木门,玫瑰小心翼翼的推开并没有上锁的房门,招呼着远远躲在后面的艾娃,两人轻手轻脚的走进屋中,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人存在的踪迹。
房间的装饰也不算很复杂,一个黑蓝相间的条纹沙发就位于一进门的右侧,而门口直对着一张大大的办公桌,桌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笔架台灯等等办公用品都整整齐齐的摆在一部电话旁边,而桌上一面小小的镜子却以诡异的角度立在桌面上,既不是冲着桌子后面的座椅,也不是冲着进门的来宾,从这个角度看去,玫瑰只能看到那右侧的老式沙发。
猫儿并没有深入房间,只在沙发旁摇头晃脑的看着蹑手蹑脚的两人,艾娃觉得房间左侧的一排衣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除此之外,屋内也就没有什么家具存在了,不管这间房间究竟属于谁,它的主人今天似乎并不在这里。
轻轻的敲门声从门口传来,一个身着体面留有八字胡的男性正在向屋内的两人示意着。
“您好两位女士,这里是我的私人办公区域,请问是在找我吗?”
男子当地口音有些重,不难确认他应该就是这间使用了偏文菜单的餐馆老版,从声音上也不难听出他已经步入中年,艾娃乖乖的向男士行了个礼,表示自己是来寻找道格拉斯先生有事相助的。
“道格拉斯他今天并没有来用餐,我是这家餐厅的持有人默尔生,很遗憾,但还请两位回到餐厅里用餐吧。”
他的话中没有对道格拉斯使用敬语称谓,艾娃眼睛一眨便知多利亚的方法十分有用,她们找对了地方,不但如此,默尔生说话间还刻意避开了自己的眼神,玫瑰可并没有注意这些细节,不过她是那种做事没有顾忌的人,她觉得默尔生就算不知道道格拉斯现在身在何处,也总该知道些与其相关的信息,为了套出默尔生的话,玫瑰开始熟练的扯起了谎。
“那么默尔生先生,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默尔生依旧保持风度,微笑的回复到。
“在下并不知道,请问女士来自何处呢?”
“哦,道格拉斯没跟你说过我呢,真意外,我还以为你们的关系会好到什么都说呢。”
玫瑰一边说着,一边故作姿态,看上去仿佛自己和道格拉斯关系非同一般。
“那么请问这位女士是道格拉斯的什么人,我又该如何称呼?”
此番回答算是坐实了默尔生与道格拉斯相识的真相,如果仅仅是熟客,玫瑰是他道格拉斯的什么人那和默尔生又有什么关系,从刚刚玫瑰含糊不清的话语中,默尔生显然已经产生了误会,错把玫瑰当成以前那些上门讨说法的情妇了吧,尽管道格拉斯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感情经历,但默尔生可以理解,毕竟那老东西也是风流成性。
显然默尔生的想法也超出了玫瑰的预料,但她也就借着默尔生给她猜测出的身份,继续糊弄着这个看起来没什么心机的中年男人。
“你没必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已经清楚道格拉斯欠了我什么吧,没有说法,没有补偿,今天我是不会走的,除非你叫他出来对峙。”
玫瑰语气还是居高不下,傲慢的拉过办公桌前的待客椅,坐下后还慢慢的翘起二郎腿,一举一动都在袒露着她这“情妇”的身份。碍于玫瑰出色的演技,默尔生终于确定眼前这一对“母子”就是道格拉斯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后果,没想到自己为这个家伙谢绝了一切外来委托,可这反而让这老东西有了功夫到处沾花惹草,但默尔生可不是为道格拉斯而生气,而是为那个道格拉斯口中一直挂念的女性朋友而生气,毕竟玫瑰的样貌举止与道格拉斯口中那位梦中情人的描述完全搭不上关系。
“这个混蛋东西,夫人您稍微等待一下,道格拉斯今天确实没有来这里。”
“那没关系,我就在这里等,你知道我是谁就好了。”玫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冲着默尔生比划了几下,默尔生看出了她的意图,连忙摸了摸身上的口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携带香烟,想到道格拉斯每天嗜烟如命,便快步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翻找着,当他拉开最下面的抽屉后又再次咒骂一句,原来最后一个抽屉里不仅摆着很多香烟,在那后面还藏着一包已经被列为毒品范畴的大麻烟,将香烟递给玫瑰后,默尔生暗自咒骂一句,抬头向玫瑰还尽力解释着。
“夫人,您不要急,道格拉斯就是个混蛋,我会尽快找到他的。”
“那不急,反正我也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带着女儿在这等你。”
艾娃不眼见玫瑰突然变了个性格,还给自己也擅自安排了个角色来演,心里暗暗发笑,但按照默尔生的反应看来,似乎正在往有利的方向发展着,自然也就没任何要阻止闹剧的意思,还得说是马菲亚殿下心思缜密,若是换成普通的精灵护卫陪着艾娃出行,艾娃哪里还有机会见到人类社会之中这么常见却又不堪的场面。
“她好像并不是你的女儿吧?”幽幽的男声传来,并不能确定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只是在场的几人都非常确定这声音都不是自己发出的,默尔生认出这声音是属于道格拉斯的,这个老混蛋一定又在耍什么鬼把戏。
“赶紧出来解决一下,道格拉斯,人家都找上门了你还狡辩什么?”默尔生试图让他主动现身,可道格拉斯完全不以为然,继续在他那相当诡秘的位置不紧不慢的说着。
“这位女士,您裸露出的腰围十分光滑,想必根本没有生过孩子吧,从您鞋子上携带的灰尘也不难看出,您是从机场来的,袖口挂着的纤维应该是,嗯我想想,看上去应该是金鼎航空上提供的毛毯吧,而我最近似乎并没有离开玛里罗市呢。”
一连串的话让玫瑰的真实身份逐渐暴露,然而玫瑰并不服气,继续辩解着:“那又如何,又没说是你最近才干的缺德事!”
“这话不对吧,您的耳后伤口意味着您曾经和某个宗教有过关系呢,而且手指末端发黑,面容又带有一定程度的磨损肤质,看来您...”
没想到道格拉斯一针见血直接提到了玫瑰最不想暴露的事情,她立刻恶狠的甩起手臂,向着四周低声威胁道格拉斯不要再继续说下去,这其实并不是害怕自己的身份会被艾娃所知晓,因为艾娃喜不喜欢她的身份对于玫瑰来说根本无所谓,只是暴露的话,玫瑰就会对这于艾娃有用的侦探泛起杀心,她的身份真的很容易招致麻烦,如果被随意宣扬出去,恐怕就很难去履行自己对马菲亚的承诺了。
“您是个巫女啊,女士,按照圣都的法律,所有被确定罪行的巫女都要被送到刑部,受尽羞辱,最后烈火焚身而死,与其关系密切的人也会同罪处理,我若是最近和您亲密接触过的话,早就已经一同受到圣都法律牵连了吧,哪里还会有机会和女士在这里会面呢。”道格拉斯还在毫无感情的往后说着,好像他对巫女也有着很深的见解。
玫瑰已经瞬间爆出了杀气,艾娃不知玫瑰发生了什么,但察觉到了她情绪的骤变,只能上前拉着她进行安抚,默尔生此时已经注意到了办公桌前那面角度诡异的镜子,略加思考,默尔生直接走向了一旁的沙发面前,摸索了一下,一把撤下了那跟沙发一样有着黑蓝相间条纹的头套,原来道格拉斯就身穿着和沙发相同颜色花纹的紧身衣和头套,以这种近乎隐形的方式一直在暗处观察着几个人。
被摘下头套的道格拉斯尴尬的冲着默尔生笑了笑,嘴中依旧没离开刚刚的话题。
“我个人杜绝接受巫女的任何请求,您还是带着这个孩子回去吧。”
面前的女子被多年的好友确定了身份,就是那臭名昭著的巫女,并且现在这个女巫怒气冲冲的,还不停扬言要干掉道格拉斯,但此时的默尔生好像并没有常人那般反应剧烈,也没有试图抵抗或是逃跑,甚至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好像对这种肮脏的身份并没有什么抵触,他稍稍清了清嗓子,居然向道格拉斯说起了好话,可道格拉斯根本没有改变决心的意思,严厉回绝了默尔生的多次求情,还不时提醒默尔生,不跟巫女沾上关系并不是绝情,而是巫女所接触的层面,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介入,也要求他好好回想一下,他们两个当初有多么无能为力。
一时间场面僵持不下,眼见就要拉扯不住的玫瑰真的要动手了,艾娃终于果断上前一步,走到了道格拉斯面前试图做以解释,道格拉斯迈开并不利落的步伐在抽屉里掏出大麻烟想要点上,被一旁的默尔生一把从嘴里抢出来丢在地上,他只好换了旁边一只香烟点了起来,瘫坐在办公椅上吞云吐雾,享受其中。
“你不是巫女,那你有什么事,说吧。”稍微打量了艾娃一眼,道格拉斯确定艾娃并不是巫女,才算是稍稍放松了态度。
“道格拉斯先生,是有人让我们来找你帮忙的。”
艾娃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卡尔玛的见面礼,这让道格拉斯神情发生了转变,不由得多看了艾娃几眼。
“你是精灵?等等?你是卡尔玛艾娃?”
在道格拉斯眼中,艾娃身上大量的信息暴露了她是精灵女王的事实,而他接过艾娃出示的字条并观察了上面的字迹后便转而激动了起来。
“这是?阿梅利亚?”他把字条放在鼻尖认真的嗅着“真的是阿梅利亚...她还没忘了我!”
默尔生也没见到过道格拉斯如此的神情,便走上前轻声询问情况,道格拉斯头一次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阿梅利亚,我的天,居然真是她,我已经都整理好了,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我准备好了,我现在就去拿给你们!”
听得莫名其妙的艾娃和默尔生,看着道格拉斯双手颤抖的收好字条,一步两颤的来到侧旁的衣柜面前翻箱倒柜拿出了一份情报文件,又目送着他回到椅子上痴呆良久,他这才缓缓的再次开口了。
“不必多说了,你需要的情报我已经准备好了,有关泰拉的信息,我目前收集到的情报都在里面,”说着他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了艾娃,看着艾娃双手毕恭毕敬的接了过去,道格拉斯又继续道:“只是我不能跟你们去,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惜我真的不能去,对不起...阿梅利亚,对不起...”
道格拉斯说着,便又开始双腿站立不稳了,这是一种奇怪的病症,大喜大悲都会让他产生瘫痪的风险。
从未见过这般光景,默尔生和道格拉斯合作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他如此的失态,更想不到会有一天看到这位终日顽皮的好友热泪盈眶,默尔生叫进来几个服务员搀扶着道格拉斯回到住处休息,回过身面对着已经有所平复的玫瑰和艾娃,他轻声表达歉意,自己也没见过这般的道格拉斯,但想必会有说不清的缘由,艾娃也为自己造访所带来的麻烦表达了相同程度的歉意,随后默尔生表示自己会安排人手,以帮助艾娃完成原本道格拉斯应该陪同完成的任务,一旁的玫瑰其实很期待双方能够动手打起来,因为她与艾娃一路至此也是憋了不小的心火,原本还指望能有个借口发泄一下,但现在冲突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平息了,她也只好继续憋着一口气。
默尔生请两人重新回到大厅中继续用餐,而这段小插曲也完全没有影响到艾娃任何食欲,在招呼艾娃继续用餐完毕后,默尔生带着她们一同回到自己的住处,吩咐管家在庄园中打理出来两个干净的空房让艾娃和玫瑰能够安心的做几天的休整,也方便为接下来的出行做好准备。
默尔生的庄园大得惊人,甚至可以说比起王室理事大厅也丝毫不逊色,作为主人的默尔生十分谦虚的向艾娃简单介绍着一路上所见各处建筑和陈列,艾娃也认出了不少庄园内赫赫有名的藏品来历,这让默尔生不时感叹艾娃的亲和渊博,每当这时,艾娃都会露出那早已显露数次但怎么都让人看不腻的笑容。
几人在庄园内四处参观,与那在阳台面对着卡尔玛方向的夕阳默默伫立的道格拉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时间的流逝不曾停止,有些东西一直不曾改变。
就如同艾娃从未忘记过泰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