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来了人,姑娘记得到侯府门口迎客。”嬷嬷边给我梳着发髻边说着:“这以往啊,都是侯爷和夫人在迎客,姑娘既到了十六岁,那就该学着夫人和侯爷一同迎客。”“知道了。”我坐在铜镜前应道。
嬷嬷给我梳好发髻以后便出去了。我独自一个人坐着也无趣。就打眼瞧了瞧窗外。
今年的雪下的大了些,我阿爹说,自我三岁生辰以来,便没有下过如此大的雪。可惜我已经不记得了。今年难得,我想着等生辰宴结束后好好赏会儿雪。我把窗子支起来,趴在窗棂上,西望边疆。义父呢?义父怎么还没来?以往每年义父都会来的。今年怎么这会子了还没来?莫非这次不来了?我心中有些不安。以往的时候,都是义父在生辰宴上陪着我,阿爹和阿娘都没空的时候,每次都是义父陪着我。我叹了口气,想着他不来也就罢了,也不捎封信回来。
我叫江渡落,是江家六宗中这一辈唯一一个嫡女。在我尚在襁褓时,就被指腹给了当朝三皇子。我的义父,叫顾熹泽,是当今的永平侯,陛下的表弟。尚在十四岁时,就因战功赫赫而被封了侯位。而在我八岁时,就被父亲带去侯府认了义父。
阿娘走进我的闺房来,神色有些不自然。却牵着我的手说:“走吧,你阿爹他先在朝中议事了。今日恐怕不能主持生辰宴了。”我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了。义父不来,阿爹也不来。这生辰宴还有何由头让我待在那里不动?我实在是想不到。反正每次来了也就是说说几句客套话,然后走人。
我还是点点头,作罢了。便让四喜撑着伞随着阿娘一同到侯府门口迎客。凌冽的寒风刺骨,又像是小刀在我的脸上划过,有些不舒服。我把毛边拢了拢,还是觉得舒服了很多。雪堆从松枝上掉下来,我很想上前去掏两把雪和四喜同以前一样在院里玩儿,可惜今天不行。我阿爹还说什么侯府的宝贝女儿的生辰宴要大操大办,后来还是放弃了。侯府之女,终究要做民间表率,不可太过奢靡。
雪下的真大啊,兴许义父看过。要是义父能过来和我一起看看便好了。这样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聊很多东西。只要他别聊在军营如何做菜就好。。他难道不知道聊这些很无聊吗?算了,义父也就只会聊这些东西了,他别的也不会,就会。。打仗。
我随阿娘一同接待完宾客,就顺着原路返回到大堂,这次生辰宴没过多久就散了,说是义父回京了。都紧张兮兮的走了。我当时还小,并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听到我义父的名字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但我还是权当义父知道我不喜这样的场合,帮我摆脱生辰宴。
我和四喜回到了闺房,我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的是义父每年在边疆寄给我的信,一年又一年的都在里面。我摊开这些信,突然发觉义父今年给我寄的信比以往的都要少了。往年的信纸,因为保存的好,也没怎么发黄变皱。这点我还是很骄傲的,义父每每从边疆寄过来的信我都收藏的好好的。我深知,里面写的是我和义父的牵挂,和将士为百姓征战的证明。义父的字算是一绝的,听我阿爹说,义父当年在京都的时候,一手好字堪称是这几朝来的最好的字。我一直也想不通,为什么义父一个常年征战沙场的人,写的字却不输京都里内阁学士的字。我看着看着就看了有两个时辰之久。
“姑娘,侯爷来了。”四喜进来通报。“侯爷?”我一时分不清了:“哪位侯爷?”四喜凑近我的耳朵说:“是永平侯。”我听这话一惊,义父来了!我几乎是跑着出去的,兴许是雪下得太大了,我脚下一滑,还没倒在地上,我感觉到一只手托住我的胳膊,手还扶在我的背后。我愣了愣,下意识缩了回去。“为什么不好好走路啊?”低沉的男声响起来。怎么如此熟悉?我定睛一望。他是义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戴着单片琉璃镜。语气带着一丝谴责和嗔怪。不过义父对着我从来不会发火,永远都很温柔。我就喜欢阿爹和义父,天底下的男子哪个又像义父和阿爹这般对我?不过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叹了口气。
“义父。”我见礼道。“我听四喜说,义父回来了。我…一时心急…”我语塞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义父颔首笑了笑,说道:“你的生辰,义父什么时候没来过啊?”我点点头,想着也是。“走吧,去书房。今年的生辰礼还没有给你。”话罢,径直朝书房走去了。我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我就知道,他的肩疾和腿疾又犯了。早在一年前我就叮嘱过他要注意身体,他又没听。还当我是小孩子。其实义父也就和我差了八岁而已。如果我是小孩子,那他就是长者了?
其实义父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没和他一起赏雪,是我的一大遗憾事。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与他同赏。
我和义父顺着书院旁边的小路进去了,四喜没有跟着我。
“来,坐。”义父连着语气和动作一同松弛下来,我就坐在了他的对面。义父将刚刚他拿在手上的那个木匣子推到我面前:“今年的生辰礼还未给你吧。打开来看看,今年的喜不喜欢。”我点了点头,打开面前的木匣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只要是义父送的生辰礼,总能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等义父走了之后,我时时刻刻都能通过生辰礼想起义父来。阿爹笑话我,说是这么大了还整天义父来义父短的,若是传出去了,是要被全京都的人笑话的。就是连上街遇到个和义父长得像的人都要停下来多看一眼。反正阿爹是这么说的。那还不是因为义父的容貌是一般男子所不能及的,遇到和义父长得同样好看的人当然要停下来多看两眼啊。
我将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军印!我猛的窜起头来:“军印?”义父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淡淡的:“蛮磷族的军印。”我心中甚是疑惑,便发问道:“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何要送给我?”义父笑的有一丝疲倦:“这不是因为我这次来迟了些嘛,也没给你准备生辰礼,恰逢我最近让蛮磷族归顺我朝,就寻思着把这军印给你了。只要你不嫌简陋就好。”
我看着这军印,心里甚是欢喜,哪里会嫌简陋。玄青色的军印,我在本子上读过,这是蛮磷族一族军旗的颜色。蛮磷族生性不喜强求,这肯定是义父以术服人,所以不但未动一兵一卒就顺利收了蛮磷族归顺。“没有,这是义父日夜付出换来的,我就算是豁命来,也会一直珍藏它的。”
我看到义父的眸闪了一瞬,又掩藏起来了。他笑了笑:“有义父在,什么能有机会让你豁出命啊。”我听他的话:“也对。”我面朝着他笑了起来,半前俯着身子。
“今年是你的十六岁生辰,往后诸多事情,义父不能事事替你打点操心了。你自己啊,也应当学会一些人情世故了……”义父念经一般的啰嗦,我烦不胜烦,索性直接不听了,就一直点头。其实每每义父来了,我和他也没怎么待在一起。可我不见着他又感觉满心想着他。“对了,方才忘记和你说了,三皇子刘晓一会儿要来我侯府上,到时候也把你带上。你毕竟也是未来的敬王妃,今日你十六岁生辰,你未来的夫婿想要跟你见一见。”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我想着反正也是应付应付的事儿,所以也就没多说什么。点点头答应下来。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就问义父:“义父,那我阿爹呢?阿爹尚未归家,我怎能擅自离府?”义父突然笑起来了,他道:“你叫我什么?”“义父。”我问他:“怎么了?”他点点头道:“那既然你都叫我义父了,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听我的?”我想了想,也对。到时候我就说是义父带着我去的。阿爹不会和义父计较的。
我点了点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儿在外娘命有所不从。”
义父站起来,顺了顺衣带:“那就走吧。”我嗯了一声,跟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