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两人都默契地不去提起这件事情,闻舟也只是将所有的疑惑压在了心底。
这件事情结束后,似乎那些糟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切又都在按照事情的发展而进行着。
闻舟还是保持着那份桀骜,却备受老黑的赏识和重用,成为了老黑身前的红人。几乎每个交易都有他参与的身影。
只不过,这段时间里,他和林婉的见面和交谈次数只手可数,遇到了也不过是礼貌的点头示意,两个人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也不知道是林婉躲着闻舟,还是闻舟太忙,或者是闻舟躲着林婉。
再后来,在一切真相都被揭露的那天,闻舟的子弹穿透了林婉的胸腔。
老黑的贼窝被警察所包围,外面的他们装备精良,老黑看一眼就知道自己这边完全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性。
他几乎是发疯般的打砸着所有他视线里的所有物品,直到冰凉的物体直直地顶在他的后脑。
“老黑, 你完了。”
这句话尾音尚未落定,一枚子弹便夹携着厉风穿破玻璃窗,冲向老黑身后的持枪者。
还没等女人反应过来,那颗子弹就以刁钻的角度一飞速钻入女人的手臂中。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的手枪脱手。
残破的玻璃碎片则将她的身躯划破。
老黑转过头,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对着窗外喃喃道“多亏了你,要不然就被这个娘们阴了。”
随后老黑嗤笑地斜眼看着捂着手臂闷哼的女人,几步上前,一把抓住女人干枯的发丝向上拉扯。剧烈的疼痛自头皮传来,女人勉强地顺着力道仰头,却又被男人一脚重重地踢在肚子上,女人大张着嘴呕出一滩血。
看着那摊沾染到衣裤上的血,扭曲的表情在老黑脸.上浮现。他发了狠劲一点一点扯下手中的头发,伴随的是痛苦的哀嚎从女人的口中发出。在那最后地一根发丝脱离头皮时, 他又嫌恶地将那些发根带着皮肉和鲜血的头发扔到一旁。
在这一刻,巨大的恶意笼罩了林婉...
不过短短时间,林婉便被折腾到几近不成人形一手指头向外翻折,四肢扭曲,一只眼睛甚至被挖出来抛在地上。
她的口中发出嗬嗬的气音,鲜血不断从林婉口中溢出,染红了她的牙齿和前襟,甚至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她面目全非地躺在血泊中。
门外传来枪弹交战的声音,甚至能清晰听到无数惨叫声。老黑警惕地捡起原本属于林婉的那把枪,一只手拉起已经接近昏迷的女人挡在身前,转移到了一个角落,戒备的盯着门口。
就在这时,一人闪身进入,老黑毫不犹豫的按动扳机,来人机警地偏过头去,一颗子弹擦着那人的脸颊,镶入身后的墙壁。
一道血痕浮现在脸颊,闻舟毫不迟疑地拔出腰侧配备的利刃猛然向老黑冲去。
老黑不是闻舟的对手,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如果放开林婉,他将会没有任何的退路。
交手过程并不是完全的碾压,林婉被老黑紧紧抓着挡在前面,闻舟不得不为了林婉的安全而被迫束手束脚。
连续的枪声在房间内响起,不时有闷哼和惨叫夹杂其中。
闻舟颇为狼狈地躲在沙发后面,他的身.上也在这场战斗中多了不少的枪痕和弹孔。鲜血将他的衣服染黑一片。
双方都默契地保持着警惕和安静,躲在暗处防备着对方。
老黑使用的并不是正规的手枪,就连闻舟也不知道那把手枪里究竟还有没有子弹,但不容乐观的是,闻舟的手枪里就只有一颗子弹了。
就在这时,林婉虚弱却尖锐的声音传入闻舟的耳朵,“ 他没有子弹了!闻舟!”
最后两个字几乎破音,也打破了在场的宁静。
闻舟一个激灵,因为疼痛而模糊的意识有了一丝清明。
他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从沙发后站起来,一步步逼近着老黑的藏身地。
耳边是女人颇显尖锐的愉悦笑声,老黑撕心裂肺的怒吼将他的脑子搅得混乱。
他眨了下眼,瞳孔里倒映的是,堕落的天使苦苦的哀求声带着求死的决心,可恐的恶魔嘴里的谩骂是恶毒的诅咒,光与暗的碰撞带来的不止是灼眼的光芒,还有将人的神智拖入混沌的诅咒。这几乎让他难以握住手中的那只手枪,他的身体在颤抖着,在恐惧着。
恶魔将巨大的镰刀高举,架在了天使的纤细的脖颈上。她杂色的羽翼却在此刻逐渐变为纯白,但它被撕扯的残破不堪,红色的花从羽翼的缝隙中钻出,点缀在雪白的双翼上,开在他们的脚下,像是簇拥又像是禁锢。
“闻舟。”这声轻呼像是个引子,闻舟耳边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他眼中的天使圣洁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痕。随着接连“咔嚓”声,不规则的碎片脱落,露出藏在里面的林婉。
林婉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瘦到脱像且惨不忍睹的脸上,却反而流露出一抹干净的笑容,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却足以让闻舟听到,“我该走了。但是旅途的开始需要你的送别。麻烦你了,闻舟。”
这一道祈求像是带有强制性的命令,闻舟的瞳孔紧缩着,原本反复下压却又在中途无数次放弃的手指,在此刻,不带丝毫犹豫地用力向下扣动了扳机,“砰——”一颗子弹冲出了枪管,直直地冲向逐渐填补完整的瓷像。
瓷器破碎的声音再次出现,胸口处自黑色孔洞的四周,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痕,紧紧纠缠的恶魔拉着天使的瓷像在此刻轰然倒塌。闻舟看见恶魔的身上出现了争相恐后的不知名的红色花朵,还看见躺在地面气息微弱的林婉。
闻舟低下头,眯起眼看着自己颤抖的手。但他的视线却在不断扭曲,时而呈现出黝黑的利爪沾染鲜血,却又在转瞬间变回他拿枪的手。
他短促地急切呼吸着,猛然将手枪扔到了一旁。抬眼看到血色在林婉的胸口处不断涌出,她急促的呼吸着,但胸腔的破碎无法让她得到氧气。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有血沫不断从她口中溢出。
闻舟紧皱着眉,强压下内心的某种恐惧,让自己的理性短暂地占据了.上风。他通过口型,勉强分辨着一林婉是在叫他的名字。 于是他迟疑着.上了前,小心地将女人抱进怀里。
“刚才的天使...”似乎是有些疑惑,但是却在女人的目光中,吞咽回去。他想起来,现在此情此景,并不适合把疑问说出口,哪怕再也无法去解答。
“我的..我的..,嗬嗬嗬.. .帮我...”女人的话断断续续的,血不断从她的口中溢出。闻舟有些慌乱地用自己的袖口去擦拭,却除了让自己的身上沾染血污,无功而返。
从来没见过林婉哭的闻舟,在此刻回光返照的林婉的眼角,看到了晶莹的泪花,她的眼睛里包含着某种深意和莫大的悲。她抓住闻舟胡乱擦拭的手,艰难地将其举到唇边,印下了一个血色的吻。
“对. .不起。”这声浅淡的道歉,化入风中。
林婉带着轻柔的笑意,永远地沉睡下去。
“闻舟!”一声带着些许凄厉的声音将回忆的场景轰然击碎。闻舟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那个眼里充斥恨意的人,这才想起来,原来已经离那件事情过去了很久。有多久?六年了。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忘记林婉。
“阿昱,你听我说..”闻舟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爱人,他很手足无措,喃喃着想要说什么,结果却发现,裴昱说的都是对的,他没有任何合适的话语去反驳或者去解释。
裴昱的脸庞在闻舟的熄声中扭曲,那份怨恨却又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脸上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闻舟几步上前,伸手想要去抓抓裴昱的手臂。却被裴昱闪身躲过,迅速往后退去有,独留闻舟的手呆滞在空中。
“你想让我听你说什么?说你怎么杀了我的妈妈?还是说你一直都隐瞒这件事情是为了我好?或者是听你说,你是怎样踩着我妈妈的残骸拿到功名?闻舟,你怎么不说了?嗯?这是我所认识的你吗?”近乎尖锐的语气和问题像无数箭羽戳在闻舟的心间,最后一句话更是直接要了他的半条命。
“不是的,阿昱,我没有隐瞒过你。”我因为害怕失去你,而隐瞒了你,对不起。
“ 我那时候不太对劲,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干了什么事情。”我看到了天使和恶魔,我知道我将枪口对准了天使。我将它杀死,是因为林婉被困在里面,我只是相救她。
“功名不是我想要的。”是他们未经我的允许,安在我的身上的。自从那次之后,我只想做一个平凡人。或许在遇到你之后,我更想和你...一起。
“闻舟,你想说什么?说你自己是冤枉的?还是想向我证明你是怎样一个正义的警察?你觉得这些话我愿意信几分?我又能相信几分?那个事实就那样摆在我的面前,不容你我去狡辩,也容不得我去偏爱你!”裴昱厉声打断了闻舟的话,他语速很快,像是这样说话,就能把那些复杂的情绪抛出去。他最后的那句话几近破音。
闻舟无措地站在那里,身体在风中打颤,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那些话。
这样脆弱地闻舟是裴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但是仇恨蒙蔽了他的双眼,事实就是闻舟杀了他的母亲。他努力地去回想着记忆里林婉的音容,更多的却是闻舟。
裴昱狠狠地闭上眼,背过身去,压制着内心的悲哀,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用冷漠的语气去说:“闻舟, 我给你个选择,能拯救你自己性命的选择。我在警局里放了个炸弹。你死,或者你的同事、.上司和朋友替你赎罪。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去做出选择,不要想着制服我,你知道的,我的底细,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你拿不到开关的,甚至可能会让你的那些朋友,在“砰——的一声中,提早离开。”裴昱他伸手拿出一个遥控模样的方盒在手里。
闻舟的瞳孔微缩,裴昱的这份毅然决然的态度让他彻底地放弃去解释,去挽回。
他知道自己欠林婉一条命,而他的母亲有了另外一个家庭,他的父亲早在一次金融危机中携款逃走,他清清白白,值得留恋的就是眼前的人,只不过现在他需要用自己的命去偿还爱人的遗憾,去偿还林婉的一条命。
他露出了一抹与平常的洒脱和散漫完全不同的笑容。那抹笑容是温柔的,像是清晨的第一抹日光,温暖又柔和。他嘴角的那一个酒窝深深的印在嘴畔。这个笑容像昙花一样转眼即逝。
他轻声地说,“ 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我的选择甚至不用我去说出口,你就能知道。裴昱,阿昱,你能转身来看看我吗?就最后一眼。不是以仇人,是以恋人的身份。这是我唯一的愿望了。当然,我只...这么希望着。”
裴昱胸腔中的情绪翻涌着几乎要将他吞没。这么多年的感情又怎么会在朝夕间就消失?正因为曾是彼此最亲密的恋人,他们相互了解着对方,所以他才用这种方法去让闻舟自己做选择。
哪怕是这样,他的心里也希望着闻舟能够在这一刻贪生怕死起来,这样他就能更加理所应当地将匕首刺入这个伪善人的心口。
身后传来闻舟的再次询问,“ 阿昱,转过头来,看看我..好吗?求你了。”其中的凄切难以掩盖。
裴昱深藏的爱在此时决堤,他已然压制不住这份深切。爱在这一刻压过 了仇恨,他的眼眶再次湿润,他想:我会去陪他,那样我们也算是在一起了一辈子。怀揣着这份心思,裴昱有些踌躇地转身,却没想到,一转身便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眉眼,随后就是唇瓣上那一抹冰凉。
“闭上眼吧,阿昱,我害怕。”裴昱能清晰地感受到相接处传来的闻舟的颤抖。
第一次见他示弱。这个念头在裴昱脑子里划过,几乎不带任何犹豫,他依言缓缓地合上了眼,思绪纷飞。
他们的唇仅仅是贴在一起,谁都没有进一步深入。这世间的此时此刻,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仇恨与悲伤,而将他们缠绕在一起的是层层叠叠的红线,是他们对彼此的爱。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手都变得冰凉,闻舟才放开了那片唇。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闻舟抬手捂住了裴昱的双眼,“ 我愿意用我的性命,去偿还你的遗憾,去弥补你的悲伤,去解除你的仇恨。阿昱,阿昱...”闻舟一声声地呼唤着。
裴昱并没有说话,回应闻舟的只有裴昱用牙紧咬着自己的唇,以及闻舟的掌心处多了一片湿润。
[如果,如果那件事情不从发生该多好? ]这个念头出现在裴昱的脑海中,随后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可惜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如果。
闻舟轻拍了下裴昱的脸颊,想以平常的语气去说一段话,却发现,他说不出。喉间像是梗着块石头,现在的他根本就无法给裴昱一个安慰。于是他沉默了,没有像以前一样去笑着哄这个比自己小,还幼稚却又温柔的人。
闻舟打开腰侧的枪包,取出了那把熟悉的手枪,那把手枪冰凉的质地在握入手的那一刻,让闻舟有些恍惚。
[这算什么?因果轮回?当初是这把枪救了我,这次我要把命还回去了吗?可我不信这些啊,要是早知道..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会认识他...嗯..我也不会后悔。]
闻舟被自己所想给逗笑了,他无声地扬起充满遗憾又无奈的笑容,慢慢将枪口抵在额头,却又在那一刻改变主意,改将枪口抵在胸口。
[好歹..让我死的好看点,毕竟是在他面前。这样,我还能再多看看他。我想再看他一眼,不,我想一直看着他,直到我的生命结束。]他苦中作乐的想着。
闻舟看着眼前那个唇都被自己咬的失血泛白的“孩子”, 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于此同时,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砰一”,子弹出膛直直穿过近在咫尺的肉体。闻舟在那一瞬间,眼前发黑,紧接着是如大浪席卷而来的疼痛,喉咙深处有热流伴着浓重的猩锈气向外翻腾着出来。闻舟匆忙地往后撤步,却始终没有放下遮盖在裴昱眼前的手。
几乎是在他撤离的那一瞬间,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雪白的衬衫上。纵使早有准备,中枪的后果却还是让他不住地咳嗽,他急忙用手捂住嘴。
闷闷的咳嗽声响起,更多的鲜血从口中涌出还夹杂着一些内脏的碎片 。闻舟却丝毫不在意,刚准备随意地将污秽往自己身上擦,就听见裴昱带着颤音地问话:“闻舟, 你... 给自己了一枪吗?
闻舟没有立刻接话。他想:我现在胸口开了个洞,还一身的血,总不能让人家小孩靠我怀里吧?
闻舟勉强地掷动自己的身子,想要轻轻地靠进裴昱的怀抱,却在挪动的一瞬间,眼前发黑,直直地向前跌去,狠狠撞入裴昱的怀里。那一刻,薰衣草的清香将闻舟包裹,让他昏沉的头有了一丝清明。
裴昱被撞地向后撤开几步,却又硬生生截止在中途。他左手将人小心地揽在怀里,右手抬起想要拉开闻舟死死扣在眼前的手,而这个动作被一句轻飘飘的话打断了:“ 阿昱,别。”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瞬间破除了他努力建设起来的所有心防。泪水透过指缝流出,嘴里也传来了呜咽的声音,他用两只手虚虚地环住了那个人,不敢用力。
或许对他来讲,就是环住了整个世界。
“闻舟..... .对不起,对不起....”.裴昱不停地道歉,他能感受到透过衣服的温热的液体,他能闻到那冲鼻的血腥味,他还能触摸到怀里逐渐冰凉的身体。
“阿昱,我..今年... .给...物...独一无二..........累了,让我睡一会儿....让我这个罪人....最后触碰你吧。”断断续续的话语从怀里的那个人口中传来,他的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
裴昱哆嗦着手敞开自己的外套,将人往怀里揽了揽,小心地贴着天台的边缘靠坐下,轻手轻脚地调整自己的姿势,企图让怀里的人舒服些。
“哥,我给你唱首歌吧。是我妈妈唱给我的,但是从来没有给你唱过。是我准备的今年的礼物,你要听吗?”
恍惚间,听到了怀里的人回应:“好, 今年的赢家肯定是我。”
“当灰烬查封了凝霜的屋檐
当车菊草化作深秋的露水
我用固执的枯藤做成行囊
走向了那布满荆棘的他乡
......
可我... .坚信...坚信、光、光明就在远,方。
“哥,我唱的好听吗?”
怀中人的呼吸声早已在歌声中消失,那只遮盖的手也悄无声息地砸落,露出手掌下的那盈满泪的双眸,他的怀中留下的只有冰凉的躯壳。
裴昱坐在原地有些木然,任由夜风呼啸着吹乱他的发,又将他脸上的泪吹干,留下一道道泪痕。
“哥...”.这声呢喃化入风中,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仇恨化作虚无,爱随之离去,最后剩下的只有空洞和无味。
裴昱记不清自己后来做了什么,意识沉浮中,警笛的鸣声在楼下响起,无数眼熟的面孔举着枪破门而入,打破了楼顶的宁静,警察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在地上,板过双手,扣上手铐。
闻舟苍白且安然的面孔在他面前被白布遮盖,裴昱原本平淡无波的瞳孔猛然紧缩,一边像疯子一样大叫,一边奋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死死,压制在地面,他的面孔甚至都被挤压到扭曲,嘴里却仍不停止,“放开! !把他还给我!别碰他! ..”. 直到最后泪流满面的去恳求着人们“求求你们...别带走他。
没有人理会他,只有警察有条不紊地将现场小心地保留起来,将物证收集起来,而最大的嫌疑人也已经落网,可以说这是起很简单案子,只不过受害人是他们朝夕相处的同事。
裴昱能瞥见那些熟悉的人脸,他知道那是闻舟的同事,他们的脸上有着悲痛,也有着对自己的愤恨,在他们的眼中裴昱无疑是个杀人犯。
他们想的没错...是他自己亲手逼死了闻舟。
担架上的白布遮盖住了他的爱人,只留下一只骨节带着厚茧的手垂在外面,干涸的血块凝结在那上面,在担架晃动中远去。
白色大灯直直照向坐在审讯椅上的人身上,刺眼的灯光让许久没有见光的他举起胳膊挡住了那刺目的光。手腕上的银色手铐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姓名。”
“闻..裴昱。”
“到底叫什么?”
“裴昱。
“性别?”
“男。”
......
“我看了你的资料,林婉的儿子,我知道她。她是一个很..强大的女人,但同时也很弱小。”
“我也知道你和闻舟的事情。”
裴昱抬眼瞥了眼那个坐在桌子后面的警察,并不眼熟,便又收回了视线。
“我关了录音。我来就是想和你谈谈。过不了多久,你就能被放出去了,那把枪上只有闻舟的指纹,而且我们在闻舟的家里找到了一封已经泛黄的信。也因为那封遗书,这个案件被判定为自杀性质的了。我想你应该对他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那个人提起桌面上的一个资料档案,站起身绕过桌子,将档案推到了裴昱面前,却又在裴昱抓住档案袋一角的时候, 用手掌压住。
“你确定你要看吗?我觉得,你会后悔的。”那个人的脸上挂着玩味的笑。
“我从来不后悔。”裴昱斩钉截铁地回答了。
“哦~”那人拉长了声音, “还有一样东西,是在闻舟的口袋里找到的。我想,你会很需要他。”随着话语的结束,一个小巧的黑盒子被放到了裴昱的眼前。
没有去看裴昱的反应,那人哼着歌走出了审讯室,只留下了裴昱一人。
心脏跳动的声音响彻在耳边,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烧的他整个人都觉得燥热起来。同时还有一种莫名的痒意在心间弥漫开来,他攥了攥拳头又放松下去。
裴昱将小黑盒放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档案袋。
几张打满字的纸,还有一个牛皮纸做的的信封。
[人的一生竟然用几张白纸黑字就可以概括的吗...]他看着眼前的几张纸,想着。
简单整理了下那几张密密麻麻印着黑字的纸,裴昱怀揣着某种心思,细细浏览起来。
但随着他地阅读,他的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平整的纸张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产生了无数折痕。
[12岁时被送入XX治疗康复中心。]
[13岁出院,更名为闻舟。]
[21岁,加入卧底任务。]
[22岁,结束卧底任务。因其心理原因,而被停职休养。]
[24岁,完成心理康复测试,重新归队。]
........
‘砰—— ”拳头锤击在桌面上,银白的手铐哐啷作响,肉眼可见的是那白皙的手腕处烙下的一片青紫色。
裴昱浑身都在颤抖,手铐发出碰撞的轻响,泪珠滴落在冰凉的桌板上。他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个小黑盒,眼前出现的却是闻舟那天上天台时的风尘仆仆却眉眼带笑的样貌。
哥......
他伸出手去钩那个小黑盒子,却反而将小黑盒向桌面外推去,他惊慌失措地猛然前扑,却连人带椅向前倾倒,狼狈地狠狠摔倒在地面。
小黑盒摔在地面,咔哒一声开了口,一抹亮银色猛然跃出,弹跳着向前,与大理石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裴昱双眼瞪大死死盯着那枚银色的圆环。
那一抹亮银将他几近打击到崩溃。他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声音,嗓子像是被卡住,只有满脸的泪水说明了他的内心。
他连滚带爬地向前,却又在触及指环地那一刻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入手,放在心口处。
裴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巨大的悲伤削减了他的防备一双黑色皮鞋缓缓在他眼前站定。
“裴昱,你想要复活闻舟吗?或者是想回到过去,更改历史?你想吗?”男人带着点蛊惑的意味,提出了超乎常理的事情。
裴昱似乎被话语里的某个词所触动,恍惚间抬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泪水积攒在他的眼眶,模糊了他眼前的一切事物。
“......你是谁?”
“我吗?大概是... 神?不过,你也可以叫我顾楠归。”顾楠归摸索着下巴,带着玩味的语气回答了裴昱。
见裴昱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有些失望,但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裴昱,你想改变结局吗?或者说,你相信我是神吗?”
裴昱仰头看着眼前那个人,胸腔中心脏在跳动着,手心的那一抹冰凉逐渐贴近体温,变得温热。
房间内,寂静无声,两人对视却没有任何言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