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月九年。
这时正值深秋，阵阵寒风无一不告知人们冬天将至。大街小巷家门紧闭，打了更，入了夜，便不在出门。
风孤独的刮着，落叶一片片舞下枝头，正在绽放生命中最后的绚烂。一张张红透的枫叶在地上铺成了一条路，一眼望去，就像赤红的毛毯。
只不过，一个黑影将它截断。
那人蓬头垢面，穿着一身儿满是补丁的衣裳，在这快入冬的日子穿这点衣服显然是太冷了。
他黑发下是一张满是少年气息的脸庞，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澈又灵动，而高挺的鼻子显得五官更为精致。
他双眼转溜着，不一会儿眼神便定在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那低矮的围墙。
他动了动有冰口的唇，拍了拍身上的灰，揉了揉肚子，缓缓靠进围墙。
他打量了一下，随后一个箭步，双腿向上一蹦，双手抓住瓦檐一下就翻入了宅院。
他轻轻稳住身体，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前进。他走了不久便到了一处院子，这里很安静，房里也没烛火，觉着没人就挺直了背走了进去。
可刚走几步他又猫起腰，站在不远处借着树叶映下的阴影藏起来——
他不曾想那院中摇椅上竟坐着一位身着月牙白长裙的女子，她身披绒衣，眼睛微微阖着，身子随着椅子的摆动，时前时后。
月亮出来了，皎白的月光映在少女凝脂般的肌肤上，似天上仙，似人间月，似这深秋那片最美的红叶。
少年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看不见一旁小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香菜，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看着他一瞥惊鸿的女子。
“小姐。”
突然的呼喊声打破了这美好的意境，少年回过神，见有人走了过去，急忙地躲到一旁的树后，小心翼翼地看着。
少女缓缓睁开眼，只不过那双眸似深潭般死寂，没有生气。她们两人说了几句，婢女扶着女子进了屋。
难道看不见？
少年心中疑惑着。他见两人已经远去，这才注意到一旁热腾着的菜食，他轻脚走过去，用手抓起食物就往嘴里塞。
几口下咽，盘就见了底。他用手擦擦嘴，目光落在一旁的发簪上。他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手拿起它，欣赏着。
“是谁？”
这一吼吓得少年身体一抖，他看着三个大汉向这边跑来。他赶紧放下簪子向门外跑去，但一人敌不过三人，没多久便被抓住。
清风院。
“小姐，刚刚去收桌椅的几人在后院抓了个人。”侍女折梅躬身道。
咔嚓——
一条树枝随着剪刀开合落了下，少女伸手触摸着盆栽。她听言回答：“后院？”
“是的。刚刚有惊无险，幸亏小姐离开的早，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折梅说着，“那那人怎么处理，老爷和夫人这几日出去寻治眼疾的…”
“好了。”少女蹙眉拦下话语，“把那人带过来吧。”
折梅急道：“小姐，那人还不知是谁，底细还没摸清。若见面，恐怕会有危险！”
“危险？这些年我王若枝遇到的危险还少吗？”
少女紧紧握住剪刀，垂下眼帘，继续说：“折梅，我性子虽善，但决不是娇弱的名贵花儿。现在的王家已经大不如从前，我必须学会面对所有的事。”
折梅听言，恭敬的行礼道：“小姐说的是，是折梅认识浅薄了。”
王若枝转身小心地走到椅子边，扶着桌子坐了下去：“把那人带过来吧，是罚是放我自有定夺。”
“是。”
不一会，两个下人押着少年来到王若枝的面前。少年看着面前的人，脸颊不由一红，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
“跪下！”其中一个仆人膝盖顶了少年，后者顺势跪下。
王若枝缓缓开口：“你是谁。”
“我，我叫秋生。”少年赶紧低下头。
“秋生，挺应景的啊。”王若枝轻笑了声儿，“你来这干什么？”
“我只是太饿了，想吃东西…”
“放屁，我刚刚明明看到你拿着小姐的云翠蓝簪！我看你是个偷贼吧！”另一个仆人恶狠地开口。
“没有，我没有！我只是吃完那碟菜后看见了那簪子，觉着好看才拿起来看的，我没有偷！”秋生辩驳着。
王若枝听闻，纤细的手指一下下点着木桌。轻轻叹了口气，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了，念你初犯就饶了你。折梅，你拿点干粮给他让他走吧。”
“可…”折梅还想说什么，但想起刚刚小姐的话，还是应下。
不一会，下人拿了袋吃的给秋生。秋生抬头看了眼王若枝，又掂量着手中的吃食。
折梅见他迟迟不起，又一直看着自家小姐，蹙眉道：“看什么呢！还不快谢谢小姐！”
“啊，好！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在出宅的路上秋生不禁道：“我可以问问那小姐的眼睛…”还没说完就被折梅的一记狠眼截下。
“不该问的别问，反正以后也遇不上了。”
——
秋生回到自己的小棚，刚坐下一个老汉就从转角处出来。那人弯着背，像一张弓似的，他面目有点凶狠，盯着秋生沙哑着嗓子道：“那干粮分我点呗。”
秋生眨了几下眼，唇角扬起：“好，过来一起吃吧。”
两人一同进食，要是被别的乞丐看到定会一惊，毕竟好不容易弄来的食物怎会分与别人。但只有秋生知道这人对自己有恩。
五年前，要不是他将自己从水里救出来，自己定活不到现在。而自己的名字也是他取的。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
吃着东西，秋生几次想开口也没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老汉看出他的表情，咽下吃食后道：“你想问什么？”
秋生踌躇了一会，说：“这王家的事，您知道吗？”
老汉愣了一会，看了看他又看了下干粮：“这吃的，从王家那拿的？”
“呃，是的。”秋生讪笑地回应道。
“哈哈。”老汉笑了几声，“那王家本是个腰缠万贯的大家族，但后来家道中落成了普通的商贾。”
“王家原本有两位小姐，一位少爷。大小姐王若心是京城才女，后来她遇到了张家公子，本来两人已情定终生，奈何那男人花心又找了别人。”
“王大小姐伤心过度，熬了一年出头便离了人世。”
“唯一的男丁王逸枫成了将军，远赴沙场，但战场上刀枪无眼，守了五年疆土终是去了，皇上惋惜，赐了他‘万安’的名号。”
秋生听到这倒吸口凉气，这王家真是坎坷啊。
“那王家的二小姐呢？”
老汉长长叹了口气：“王家二小姐王若枝医者仁心，每月中都会有三天免费为穷人治病。”
“一年前她接了位棘手的病人，那人本就病入膏肓，连行医40年的大夫也说那人根本活不过半月。”
“可曾想那人家中父亲不信，更是觉得二小姐是名庸医，人死后三天他让人下药瞎了二小姐的眼。”
“那药为西域剧毒，无色无味，加上二小姐一时大意就吃了下去。事发后大理寺也介入了此事。人是抓到了，但那毒…”
“那毒怎么了？”秋生见老汉停下，着急地询问。
“目前还没有寻到解药。”老汉摇着头，“即使王家父母一直费尽心思为二女儿寻药。”
“王二小姐停了手头的所有事，这段时间就关在宅中，不知是什么状况。”
秋生听了这些，心口发疼。王家真是不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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