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程？我不稀罕了

黑水街，51号，废弃仓库内

：“说，这钱是从哪里来的？”

：“好啊！王小七，敢偷钱了啊你，你还想不想在这条街上混？要不是我们老大，你当年还是个在垃圾桶旁边翻垃圾的落魄学生，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们老大会看得起收留你吗，不过看你可怜罢了，不过跟了我们几年，你就真的把自己当东西了，真不知廉耻……”

：“好了，铁壮，别说了，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旁边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拉住了唤为铁壮的高胖男子，冲他摇了摇头，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小七，叹了口气

：“铁壮这人脾气暴躁，话说的重了些，不过，这件事情，小七，你确实做过火了，你有想过这件事的后果吗，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想过它涉及到的各种问题吗……”

看着跪在地上，低着头抽噎的王小七，那瘦小男子最终还是不忍心，蹲下身，抬起了他的下巴，注视着那双属于学生的清澈清纯的双眸，和老大的墨瞳，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到底是什么，让一个人在三年之内变了这么多……

：“小七”瘦小男子拍了拍他的肩，加重了语气：“这件事情，确实颠覆了我对你的认知……”话还没说完，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的少年，忽然将头深深埋在了地上：“对不起，对不起……”少年一遍遍的道歉，让人于心不忍，屋内静的可怕，墙壁上的废铁，闪烁着夺目的寒光

屋内沉寂了许久，只听得少年的抽咽和不住的道歉，过了片刻那瘦小男子才缓缓开口，他扶住了王小七的肩，沉声道：“你不应该向我们道歉，这件事情你最该道歉的人是老大……”

此话一出，旁边的铁壮硬是再也憋不住了，砰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指着王小七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对得起老大吗，就问你对得起老大吗？你对得起老大，对你费劲的那般口舌吗？你对得起老大，在外辛苦打拼一天，累死累活挣来的那些辛苦钱吗？我不信你没看到老大，没夜，11点才回来，我不信你没有听见老大长时间声音都是沙哑的，如果没记错的话，我记得从我加入这么多年以来，老大有12次声音哑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我不信你没有看到老大11点回来后还不休息，就坐在那为了不打扰兄弟们睡觉，老大……”铁壮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咽了口唾沫，又接着说：“老大，他就坐在窗户那边的破桌子上抓紧一分一秒在补学业，他和你一样，也只是个学生啊！我不信你不知道老大，小学都没上完，可是他是怎样被批准考上初中的？就是这三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自学呀！我也不信你不知道，老大白天起早贪黑，是出去干什么，早晨五点，老大就外出去工地上搬砖，我之前经常劝他说他这个小身板挺不过去的，但是他还去在跟我开玩笑，他说，我这个小身板，迟早也应该奉献奉献的，奉献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顶着大太阳，背上背着背篓，在工地之间来来回回几十个回合，太阳把他的皮肤都烧伤了，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虽然他是男孩子，但他不过也只是个不满12岁的男孩子啊！中午12点，老大，草草结束工地上的任务，饭也来不及去吃，下午一点钟就要去歌厅给那些有钱人唱歌，凭什么？你告诉我，凭什么啊？老大，他凭什么要去那种烟火的地方？因为他要赚钱，他要养家，还要养我们，他一个人扛负了多少？这些……我不信你不明白，老大赚回来的钱，自己没留一份全用在了，兄弟大伙们和他家人的身上，我们几个大老粗没有工作，没有家人，我们早就已经把老大当成我们的家人了啊！王小七，你做着不干净的事情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干这样的事就相当于是在老大心口上捅刀啊！是，老大的名声是臭，他是黑水街臭名昭著的地头蛇，是十恶不做的阎王爷，修罗神，敢以一挑十的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那只是传闻，老大从来不伤好人，杀人他更不会去做，也不屑于去做，他是沉沦在这黑水街之内，但他却是个真真正正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好公民，他不屑于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况且你做的也不是偷偷摸摸的事情，你是正大光明的抢劫，你这不正打了老大的脸吗？砸了老大的招牌吗？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要是跟着老大的，我们心中有一个宗旨，那就是不干法律之外的事情……我们是落魄，我们是这社会底层的流氓，但是我们也有原则，我们遵循中国法律，我们也是中国公民！”铁壮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像是发泄似的，让他一气之下，吼出了他的心声，瘦小男子立马扶住了他，铁壮定了定神，稳定了情绪后，抬眸，眸中带着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望着跪在地上，看似懦弱的少年，铁壮真是恨到了牙痒痒，他平生最看不惯这种软绵绵的娘炮了，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好？老大，当初，看中了他什么？好心收留了他，还辅导他成功上了高中，这人……凭什么值得老大的付出？顿了顿，铁壮又一次沉闷的开口但这一次声音却软了许多，带着深深的疲惫：“王小七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老大做的这些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你难道不懂吗？你的心难道就比石头还硬？你……你怎么能去抢劫呢？你……你对得起老大吗？”说着，铁壮的眼眶有些泛红，没办法，就算他再厌恶王小七，但它毕竟跟了他们一年多，感情还是有的，再加上王小七平时乖顺，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真的不敢相信，他们的小七，能做出这种事来，他是那种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嘴上虽骂的痛快，但其实心比谁都细腻，拿这件事情来说，他虽然是反应最大的，骂的最狠，恨不得把他撕皮赖肉嚼进肚子里，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越是他在乎的人，他会骂的越难听，他真的，一个大个子真的很在乎亲情，他已经将他们六个兄弟，都当成了亲兄弟，他不希望，他们六个人，哪一天会突然少一个……半晌，铁壮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旭红的眸子血红的眸子，望着王小七，眼神中竟有了一丝脆弱的冰凉：“别人在外面都瞧不起老大，说老大是坏孩子，但老大背后是什么样的？我们是清楚的，你呢？你难道也要像外面的人一样迂腐吗？你要是认为老大不好，认为我们待你不好，你可以走，你现在就可以走，走啊！”铁壮控制着情绪，鼻翼微微耸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有多痛……那是他曾经多珍惜的人啊，法律，是每个人都逃不掉的，他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不会因为他和他的关系就此放他一马，更何况，他还有老大，还有另外四个兄弟，他们兄弟几个商量并郑重宣誓，他们会守护老大，直到，他们这个组织，被解散的那一天……

一直跪在地上，保持沉默的少年，听着铁壮的怒吼，他的心也何曾不再滴血呀，只是他也有苦衷，他也要守护他内心所崇尚的那个神——他的老大，那个，需要他守护的人……，打着颤音的声音，低低的盘旋在房屋内：“我也不想抢，我也不想走上那条路，我还有炙热的前程，我也不想放弃，但我有想守护的人，我虽然不能守护他一辈子，但是我至少能保证，他现在不受欺负……”少年眼中含着泪，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他是六个兄弟中脾气最倔的，也是性格最像老大的，可能老大从他的身上看见了曾经的他，所以……才将他留下的吧，不管是不是这个原因，他的老大，都是他心中无可攀登的那么高峰，他那么闪耀，那么温和，那么耀眼，但却宁愿坠入深渊，他何曾不为他感到遗憾呢？：“我只是想给老大买件过冬穿的棉衣，老大他每天起早贪黑。过新年了，连件新衣服都没得穿，整个年头就穿着件，三年前就在穿的校服，那衣领都洗白了，袖口也破了，早就穿不了了，我劝过老大换件新的，但任凭我怎么劝老大都没有动作，每天依旧穿着校服，工地上歌厅衣服破了又补，补了又穿。来来回回补了不下100多次，他就是说什么也不肯换件新衣服……”说着说着，王小七也哽咽，想到他敬重的少年，连件新衣服都不舍得换，他的心也是不好受，凭他的能力，明明可以登于高峰之巅，但为何坠入泥潭？这一切的一切，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没有问，他也不敢问，只有一次，老大在歌厅被那些人灌醉了，接他回来的路上，他迷迷糊糊和我说了很多，我只隐隐知道，这是他的家事，我隐隐约约从中得知，曾经的老大生活在一个非常幸福快乐的家庭，有疼爱她的父母，有宠她的哥哥，有呵护她的亲属，有把他当做宝一样捧在手心的家人，他原本可以这样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只是命运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让他在短短三年间变得一无所有，她挣扎了三年，在地底下滚爬摸打了三年，他不想爬了，他只想沉下去，世俗什么的，他已不想再面对了，王小七使劲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悲惨背后的故事：“穿着这补了三年的校服，脑袋在外面也没少受欺负，受了欺负，受了羞辱，也不给我们说，怕连累到我们，我曾经看到他校服领口被扯坏了几次，校服上有几道划痕，在洗的发白的校服上特别显眼，老大为了让我们看不出来，每次回来都把校服脱掉拿在手里，借着跟我们聊天的空隙将校服外套像是无意识的搭在椅背上，可是他忘了，万事……都会有破绽，那天晚上，我起来晾衣服的时候，无意之中将老大的外套洗了，无意之中扫到了那一道道划痕，我的心就一阵阵的扎痛，老大还小啊！但他却有着超乎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他知道他不是斗不过那些人，而是斗过了，不过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后果的严重性他是知道的，别人可能有家有势有背景，但他却什么也没有，他有的只是无权无势的我们……他还要保护我们，所以他早早就收起了属于孩子的年轻气盛，学会了怎样隐蔽在人世间，学会了怎样在社会中生存，老大是十岁就能将法律倒背如流的人，他怎么会不知道故意伤人罪的法律后果呢？为了不牵连身后的我们，他忍气吞声，他将他成功隐没在暴力冷冽的外表下，可是……”王小七猛地抬起了他一直低下的头，那双清纯的眼睛放射出光芒，他接下来的话感染着这屋内的所有人，也是他们心中的意难平：“老大，我知道你其实很善良，在路边碰到受伤的小猫小狗，你总会放下手中的一切去帮助救治，我知道你学习也很厉害，考去清华北大完全不成问题，高一的题你看一眼就能想出至少三种解法，但你今年九月才上初一呀……你总是想尽办法隐瞒你超强的学习天赋，但是你却不能放纵身旁的人不顾，看到我有不会做的题，就这样题的所有解法和每一种解法的详细步骤和思路写在一张纸上，让我们中间上过高中的铁壮拿给我，说是找人代写的，但是……但是明明不是这样的，我明明看到昨日的深夜，你仍然坐在窗边，一改平日的右手书写而换，为了左手书写，虽然写的一字一顿，但从你手上的微颤幅度来看，你的那只手是受过伤的！要不是我亲眼看到，我可能都毫不犹豫的相信了，因为如果看字体，两种字体，是完全不一样的啊！”王小七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因悲愤，身体开始颤抖，脸色潮红：“老大！你又何必隐藏呢？你的人生，你的前途……分明，分明可以比大部分人都要更好啊！老大，像你这样闪光的人，又何必与我们这些乌合之辈……混在一汪泥水里呢……天上的星星，岂能与日月争辉呢？”王小七的语气缓了下来，他撑住地板，缓缓站起，双腿因久跪而开始打颤：“老大，我说多了，谢谢您这一年来不辞辛苦的教诲，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我向您道歉 ，向大家伙道歉……对不起！”

王小七将头狠狠向地面上一砸，额头碰撞在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铁壮抹掉眼泪，抬头望向身侧，倚靠在椅子上的俊朗少年，从始至终，少年没有说一句话，但从微皱着的眉心来看，他的内心有波澜，但他已经习惯了将波澜隐藏在那冷冽的外表下。少年不高，但却身形修长挺拔，破损的校服披在少年背上，带着淡淡的青春阳刚之气，少年双手插在松垮的裤包里，带着些许慵懒，轻靠在椅背上，修长的双腿，自然的支撑起少年结实的身躯，脚上黑白的运动鞋，不经意间微微颤动 ，少年上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包裹着瘦削的胸膛，往上是少年被口罩包裹的面容，少年脸部线条冷冽，带着一抹英气，但又不失温柔，精致的锁骨在敞开的领口处若隐若现，上面盘绕着的红绳显得格外耀眼，衬得少年皮肤愈加白嫩，少年眼神淡漠冰冷，让人竟然无法靠近他周身一尺，那双本该乐观阳光的桃花眼中却黯淡无光。隐隐暴露出的高挺鼻型，却透露着少年不低的颜值，加之黑色口罩的包裹，趁着男孩气质越发冰冷刺骨。少年抬眸，睫毛微闪，墨眸平淡，眼中看不出神色

见少年抬起了眼帘，一瞬间，屋内竟没有一个人说话，过了半晌，少年才微张薄唇，幽幽的声音，透过黑色口罩，闷闷的传入众人的耳朵，声音凉薄，不带一丝情感，像是自嘲似的冷哼一声：“前途……前途是什么，他又算得上是什么……那种东西，我早就不稀罕了……”

这是经历了多少绝望，才会发出的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