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我很喜欢。”
许炽语气平平，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
孟嘉溪偏头看她。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可说话的语气却比平日要认真。
许炽不像骄傲矜持的名媛，不像撒娇发脾气的大小姐，不像羞涩脆弱的小女生。她是骄傲的，但从不以傲待人。她很少发脾气，但总能用最随意的态度捅到人心窝子里。她不喜欢撒娇，但只要她站在那里，就有人愿意俯首称臣。她甚至没有女生天生而来的娇羞，她会和男人们调情、说笑，会大胆又漫不经心地回视每个热烈注视她的男人。
这是孟嘉溪所认识的许炽，也是他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七年时光里的许炽。
“许美人，你当初怎么不去国外修摄影啊？条件可比临大好多了。要不然，你的身价肯定比现在还高。”韩野憋了很久，还是想问一问。
许炽顿了下，像是没想到韩野会关注这个问题。
她敛了眼帘，转头看向舞池，眼神却没有聚焦。
“因为我家在这里。”
一贯的随意，让人听不出情绪。
韩野恍然大悟般，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怪不得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临市，连一个星期的校旅都不愿意参加。前阵子听说你去英国学习两个月，我还挺惊讶的。原来你是真的恋家呀，我还以为你那个时候是故意气老张的。”
孟嘉溪听着，也想起了高三时的国庆假期。
明珠中学是临市有名的私立学校，不仅教学质量高，发放给老师和学生们的福利也很丰厚。在学业上，每个学期都会评十名年级尖子生，除了前三名能获得免学费奖之外，其余都可获得2000块奖学金。
除此之外，学生们最喜欢的就是一年一度的国庆学校团体旅游。每年去的地方都不一样。而孟嘉溪转来那年，他们刚好要去临市隔壁北岭的一个生态度假村。
九月末，正值盛夏酷暑之际。教导主任老张正在学校大讲堂舞台上激情四射地动员。
“同学们，激动人心的校旅时刻即将来临。为了让大家在这紧张的高三备考氛围下好好放松放松，学校今年很贴心地给大家选了个生态度假村。大家可以随意在里面种种瓜果蔬菜，植树栽花，赏花乘凉。这不仅能够让我们放松身心来高效备考，还能近距离接触大自然。校旅是咱们明珠中学的特色传统，除了有特殊情况的同学，其他人一律不准缺席。”
大讲堂的铁皮棚顶在烈日炙烤下散发着烧人的热气，老张说得口干舌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方巾抹了抹锃亮的脑袋。
几百名高三学生拿着小凳子坐在下面，连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老张话音一落，下面就闹腾起来。
“老张，能不能换个地方啊？生态度假村和去爬山有啥区别！”
“对呀，我在家也能赏花乘凉。”
“就是，那么热的天，去海边最合适。还可以露营、吹海风、游泳和烧烤！”
一说到海边，场面顿时失去控制，大家都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老张抬抬下滑的眼镜，眉头目测能夹死两只苍蝇。
他把麦克风靠近嘴边，“行了！安静！”。
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到，哄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去生态度假村是学校领导一致的决定，校旅地点的选择最重要的就是安全问题。这一点由不得你们胡来。大家只需要准备好一个星期的外出所需物品，听从学校安排就好。”老张顿了顿，眼睛透过镜片扫了扫下面嗡嗡的人头。
“我们高三年级没有谁是有特殊情况的吧？如果有，现在当场给我汇报。”
下面的人头开始东张西望，老张是出了名的“灭绝师爷”，连学校里不学无术的大少爷们都怵他。他们都是很好奇，谁敢公然跟老张作对。
人群静了一瞬，一道身影却突然站了起来。
“主任，国庆假期我有一个写生集训要参加。可能没有办法参加这次校旅，对不起。”许茼安静地站着，神情清冷，但脸上带着点歉意。
许炽在下面百无聊赖地坐着，嘴里还含着颗棒棒糖。她抬眸看了看隔壁班队伍里突兀的身影，像极了陌生人的不经意一瞥。
少女穿着校服，窈窕的身影如鹤而立，一双杏眼。睫毛不算长，但是一眼能看出的柔软，往下是淡色的菱唇，皮肤白净，头发有点微黄，柔软地扎在脑后。气质很温婉，乍一看倒是很适合‘温柔似水’这个词。
老张点了点头，“嗯。我知道，艺术生的安排还是不一样的。既然不能耽误，那你就好好去写生。”说完，刚想解散会议，就被打断了。
“主任，我也不去。”许炽从凳子上站起来，转着嘴里的棒棒糖，语气认真，但神情散漫。
听到这声音，人群像是找到默契般一起往许炽看去。
少女套着学校统一宽大的校服，但曼妙的身材曲线却显露清晰。肌肤赛雪，粉色的唇珠因含着糖而显得更加嘟翘，上下眼帘的睫毛像是要戳到人心里。棕色的瞳孔如琥珀似的透净，左眼下方的血痣是最摄人的妖。
她无疑是学校里最亮眼的。容貌出众，性格喜人，学习成绩还一直稳坐第一。接触过她的人都必须承认，许炽是‘万有引力’般的存在，吸引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老张扶了扶眼镜，看向那个明珠中学的宝贝疙瘩·年级第一·倾城少女。
玫瑰啊，玫瑰！还是朵带刺的野玫瑰！
“那你又有什么特殊情况啊？”
老张咳了声，稍稍摆正脸色，但语气软了些。
大讲堂里像是空了，连呼吸声都微弱到聊胜于无。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许炽，想着会听到些如‘我家有事’这样的官方回答。
但下一秒，空气炸开了。
“我恋家。”
许炽握着棒棒糖舔了舔。
话音刚落，大讲堂里便哄笑成一团。爆笑声中，还夹杂着一些男生调侃意味的口哨声。
老张像是被这个随意又认真的回答气得不行，抬起手在空气中挥了挥，举起麦克风就是一阵吼，“安静！安静！都给我严肃点儿！”
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但仍不乏讨论。
老张指了指许炽，憋出几个字，“胡闹！把你嘴里的糖给我拿出来！”
深呼一口气，又开始河东狮吼，“你姐姐不去，你也跟着不去了？都多少岁了，还这么粘人？！”
许炽垂着眼帘低声笑了笑，然后抬起眼看向那个已经坐下的身影。
“对啊，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吊儿郎当的口气，漫不经心的表情，活脱脱一个女痞子。
老张语塞，闭了闭眼，又掏出方巾抹抹通红的脸。
祖宗哟，我滴个小祖宗！我不信我还治不了你个年级第一！
坐在下面的小崽子们看着老张那气得心梗的样儿，默默掏出了兜里提神醒脑的藿香正气水。
最后，这场闹剧以许炽缺席校旅被罚写五千字检讨结束。当然，在写检讨的路上，许炽并不孤独。因为，孟嘉溪、南澍、宋颜、宋青宇和韩野他们都没去。
回想到这里，韩野笑了笑，“那个时候老张都要气死了！他看咱们这一群人的眼神，就像看造反的叛贼。”
说完，韩野扫视一圈在场的几个人，“这么看，咱们还挺团结。一起翘校旅，一起写检讨。”
“······”
宋颜觉得，她今天的白眼实在翻得够多了。
“闭嘴吧你，我是因为要和阿炽共进退。别老是把我们和你们混在一起。虽然我们同坐一个卡座，但是我们是两个世界的。懂？”
韩野倒是像习惯了宋颜的阴阳怪气，只是撇撇嘴。
许炽低笑了声，眼神意味不明。
蓝色的耳钻闯进孟嘉溪的眼里，闪着光，有点刺眼。他在昏暗的灯光下失神地盯着那血色桃花。
在你心里，我们也是两个世界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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