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好像深了。
外面的一起一伏的声音也已经消失殆尽,就像心电图上跳动的曲线被无情地抚平一样。
月亮也不情愿露出脸,全世界都仿佛笼罩在黑暗之中。
萤火微弱,摇摆不定,就像外面的灯光一样,随时就会熄灭。
不久后,少年好像哭累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突然间,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于是慌忙起身整理好自己的外貌,关了灯,躺到床上,蜷成一团,强忍着哭泣,搂紧捡起的病历,强行催眠自己快点入睡。
这时,门外传来一句询问的声音,“小凡,睡了吗?”突然间,郝凡好像感觉到妈妈的声音是那么的温柔。
但房内的少年却不敢做声,他害怕暴露,害怕他们知道后会露出更加惊慌和悲伤的表情来更加确定这份病历的真实性。
同时,他也认为这是一场梦,只要梦醒了就好了。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知道早上为什么会发生那些事了,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自己的伙伴、父母、老师、同学恐怕除了自己以外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只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把这件事隐瞒了下来,想到这,还有早上被监视的感觉,郝凡心中已经明了,这恐怕都是……
就这样,少年在自己的意识中思考和幻想,聆听着周围的宁静,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在这汗味弥漫的床铺上,悄然入睡。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梦到之前的梦境,而是接着他坠入黑暗时的那段记忆。
这个地方只有三件事物——郝凡,头上的灯光以及漆黑的四周。少年在这里就像被囚禁了一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坐了多久,头顶上的灯光逐渐散开,而地面也缓缓亮起,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块明净发亮的巨大金属圆盘,在少年的耳边也出现了“沙沙沙——”的声音,而少年还是一如既往地坐着,不知道是在思考问题还是在盯着圆盘。
然后,少年消瘦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能观察到少年走着的物体的全貌——那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沙漏。
早晨,日光入户,照在一具活着的“尸体”上,躺在床上的少年脸色带着苍白和憔悴,眼角还留着昨夜的红肿与半夜失眠的乌黑。
他并没有睡好,从两点半就开始失眠,在那一段时间里,他不断告诫自己这是一场梦,不断哀求自己快点清醒过来,可最终他失败了,天亮了,这里就是现实。
郝凡此时已经心如死灰,他企图死灰复燃的希望变得飘渺不可及,因为死灰终是火后灰烬,只有一个随风而去的下场。
郝凡在藏好那份病历报告后,便和往常一样出了门,只不过在动作中带着一丝无力感,走在路上,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看不出半点精气神。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走那条令他好奇的巷廊,而是一步一步朝着大路前行,他好像不再关心自己周围的一切,满脑子里都是昨晚那份病历上的一字一句,那种印在他脑海里如同蚀骨般的疼痛怎么甩也甩不掉,郝凡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那颗心胀还在持续跳动,但能感觉到它跳动的越来越弱。
郝凡此时是多么希望他能够忘掉,忘掉昨晚,忘掉病历,忘掉一切,忘掉自己,同时他又想到自己的母亲,可怜又伟大的妈妈,她好像一直在哭泣。
来到教室,他还是迟到了,但班主任看到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以为他做完没休息好便没有过于去说他,毕竟马上要高考了,马上就要离开了,对呀,!他气自己的时光也不长了。同学们看到后也在他不经意间纷纷给他让出一条道。
这一切,殊不知被被郝凡看在眼里,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到底是关心还是可怜亦或是对他哀悼。
大课间,同学们因复习过于严肃而出去放松放松 班里只留下郝凡和一些继续埋头苦读的尖子生,而他这时没有看小说也没有玩手机,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思索着飘渺无影的未来和……
“凡哥!”一个突兀的的声音打断了这份平静和郝凡的思考。
郝凡抬头一看却发现站在门槛旁的胖子老和,正在一脸笑咪咪地看着自己。
“干嘛?”郝凡走过去问他。
“没什么,就是来找你出去溜溜,凡哥,你今个咋脸色不对劲呢?”
“昨晚没睡好而已,你管那么多干嘛!”
“哦……哦!对了!凡哥,今天这破学校举办成人礼,晚上我爸妈不在家,我准备举办一个高考散伙会,你来吗?”
“什么鬼名字!还散伙会!几点?”
“就放学之后,到时候把弟兄都喊上。”
“行,准点到。”
“行,那我先去了,晚上见。”
说完,门槛旁的胖子已经不见人影,教室门口又只留下了郝凡一人。
此时,郝凡听着教室外操场上的欢声笑语,新中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孤寂感,然后,他挺了挺身体,朝外面走去。
穿过径直的走廊,上面依稀地拥有着几个散落的人影,两旁洁白的墙上遍布了上一季和本季毕业生的签名,墙角布满了数不胜数的鞋印与掉落的墙皮。
来到楼底,穿过一簇簇花坛,红绿相交的交杂着几缕枯枝,一棵棵落叶松挺拔在操场四周,空气中到处飞舞的松针像即将消散的蝴蝶一样,香玉殆尽。
郝凡行走在其中,任由树叶落在自己身上,像淋着看不见的雨一样。
然后转过身看向代表时间的太阳正默默地向西边移动,想到他的生命一样也像这颗准备在黄昏即将的落日一样渐渐消逝着。
到了傍晚,郝凡想家里人说明了情况,然后在他们的“护送”下来到老和的住房,房门虽然老旧却散发着青春的活力,上面还贴着他的专属字体——一串歪七扭八的“高考散伙会”,也给这个世界带来一丝玩味的乐趣。
郝凡是一个人进去的,他的父母留在了外面,即使他们知道这是自己孩子的私人空间,但也仍避免不了忧心忡忡,生怕这是最后一次看见他,所以他们在外面并没有走,而是静静的等待。
一进门,郝凡就立刻感受到了好哥们的热烈欢迎,打好平常独特的招呼方式后,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然后开始一起聊聊今后的打算。
“我肯定以后是要跟着凡哥混的!凡哥去哪我就去哪!”老和一开口表明态度。
“你这怎么搞得像古代的随从太监似的?怎么?真的去当太监啊!”旁边的一个和郝凡一样身材的男生开口挖苦道。
此话一出,惹得在场的人全都笑得前俯后仰,老和地脸上也是气的一白一红,于是不甘示弱的向他辩道:“滚!你才当太监,凡哥这么有前途,不跟着他可惜了。”说完,还瞟了一眼郝凡。
“好了好了,你们都有事做,我就要被我老子拖到外地去了。”发话的是一个半躺在沙发的戴眼镜的男生。
“怎么了?‘眼镜’,你要去哪?”老和问他。
“平川县呗,我老爸在那开了一个厂子,要我在那干几年,活倒了八辈子霉!”眼镜气愤的喊到。说完,准备拿出一根烟点燃抽的,结果被老和用眼神制止。
为了避免郝凡疑惑,老和又扯出了一个问题,“阿K,你准备去哪?”
“还能去哪?这里就是我的根,我家在这房子都买了。”那个叫阿K的就是刚才和老和搭话的人。
“郝凡,你呢?”阿K向郝凡问道。
“我嘛,能过就过,能混就混,活着就行。”郝凡很随意的说道。
“别呀!凡哥,那么消极干嘛?凭你的本事一定会混的风生水起,到时候别忘了自家兄弟,哈哈!”老和向郝凡开起了玩笑话,其实在他心里也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混的风生水起又如何?有命花才是硬道理,你说对吧!”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鸦雀无声,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后背直窜头顶。
“凡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骂自己也没必要骂的这么惨吧!”老和强颜欢笑,语气中带着一丝慌张,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老和,我们都这么多年的兄弟,你演的怎样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何况你还演的很蹩脚,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郝凡一脸平静的样子在其他人的脑海里惊起了千层浪。
“什么跟什么呀!不就是晕倒嘛!有什么稀奇的,发烧的人不都是这样吗。”老和试图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掩饰一下,可当他说出这句话后才意识到自己上了郝凡的套。
“唉!瞧瞧你,都不打自招了,我还能说什么,也真是辛苦你们了,帮我父母瞒我瞒了这么久。”郝凡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咯血的话一般是癌,但上面还多了一个心脏衰弱,我也只剩两年了。”
全场一片沉寂。
“放屁!怎么可能!他们一定是在瞎扯!走!找他们算账去!”老和的情绪开始激动起来,并装模作样准备出门。
“老和!”郝凡喝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法改变什么,我曾尝试过不去相信这份病历,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你们也不希望我死的不明不白吧。”
众人沉默寡言,空气中弥漫着一片寂静。
“我当你们是兄弟,也请你们继续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说完,郝凡便起身离开,随着房门“哐当”一响,房间里只剩下了老和三人和死一般的宁静。
这时,阿K起身拍了拍老和的肩膀,说:“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们谁都干预不了,就让他去面对吧!”
老和有些烦躁的拿下他的手,然后一直看着郝凡离开的门,久不作声。
郝凡来到户外,寒风迎面吹来,有一些刺骨,惊起了皮肤的一阵战栗,就在他寻思怎么回去的时候,站在远处的两个熟悉的人影向他走来。
“小凡,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是妈妈的声音。
“没什么,聊了一下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那你选择怎么做?”
“我……我想做一次真正的,与众不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