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祁艌云推着自行车在路上走着,不知不觉间朝着家的反方向越走越远……
踏上归途的旅人跌跌撞撞,步履蹒跚的回家,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指引我方向?
就像浪潮铺打上沙滩的沙粒,无论是留下还是被卷走,都没有选择的权利,那么,就是这样一粒沙,可不可以他向远方的指路灯,是不是也可以带他找回原来的归宿?要么沉溺于海底同黑暗的一切,一起沉入,直至光照不进来,要么,逆反一切找到回家的路。
祁艌云发着呆无意识的推着车,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个小区,这个小区看起来还挺豪华的,各种灯,各种奢侈建筑物,不过这仅仅只是普通人的想法 住惯了中心房子,以及更加奢侈的建筑物,祁艌云内心毫无波澜。
他可是祁家的长子。
由我们来感谢赞助祁艌云有此等嚣张想法的祁家表示隆重感谢。
这不,小区旁边的一个广告榜上的就是祁家的项目。
……
“我说了不要!!!”
忽然一声喊叫划过祁艌云的耳朵,让他不由自主的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树木虚掩着一点点路,但依稀可以看到,发生的情况。
大概就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女生在争吵。
女生?是孟简宁。
02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孟简宁寻着最后一次见到妈妈的地方的记忆,找到这里,她不敢打电话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自己的记忆中母亲变为了一个冷冰冰的号码。
曾经每天几乎每次都会重复的复音节词 凭空的消失在生命里,除了读课文或者是看书或者和他们聊天,几乎都不会触碰到妈妈这个词语。
生命里突兀的一小块白已缺失掉的两个字为具体的形状。
该怎么解释这种感觉?
像是在电影院里不小心睡着,醒来后发现情节少掉一段,身边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自己却再也找不回来,依然朦朦胧胧的追着看下去,慢慢发觉少着的一段,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又或者像是试卷上某道解不出的方程,非常空洞的真实感,在心里那块地方怎么也抹不平。
尽管父母已经离婚了,尽管妈妈不要她了,妈妈选择了妹妹,她还是想妈妈,反而抑制不住的会去想她,很多时候在家里面不顺心的时候,孟简宁都会想,想妈妈的手,妈妈的怀抱,妈妈的歌。
所以可想而知,孟简宁很期待,期待她的妈妈能够像以前那样,伸出手,抱一下她,像以前那样,拍着她的背,说:“简宁,未来,别怕,一切都会好的,你看,未来就在眼前。”
孟简宁想了百种千种万种,很多很多种母女重逢的场面,可是一种场面都没有发生。
等孟简宁真的来到了母亲的家 ,站在门口手放在门铃上,可是却没有勇气按上去……
孟简宁站在小区,橙黄的灯光照着人发晕。
孟简宁琢磨。是不是应该给妈妈先打个电话,正翻开手机突然门前的门开了,孟简宁抬头,走出一个女人,左边牵着一个女生,右边牵着一个男生。
孟简宁认出来了,那是她的妈妈,是她曾经无比希冀的妈妈,而左边的那个是她的妹妹孟时清,右边的那个男孩大概就是妈妈的继子吧。
女人抬起头看到孟简宁,眼神有些激动和慌张,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面前的场景。
孟简宁有点不知所措,口里的那一声妈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像是吞下一枚刀片,划痛了整个胸腔。
女人把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放在客厅,带着孟简宁,走到小区下。
“你来干什么?”女人发问
孟简宁把手里的水果提到女人面前,“我来给你送水果,……”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叫了声“妈妈。”
女人听见这一声妈妈愣了一会儿,就好像是什么不寻常的事儿。
多么可笑,和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儿子妈妈叫的亲,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没有半句话可说。
孟简宁把水果递给妈妈 可是她却没有任何要接的意思只是说了句“不用了。”然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谢谢。”
谢谢……这个词语就像是处于绝症病人的一张病单,在病单没有发下来之前,他还可以告诉自己,或许只是误诊,当尘埃落定,一切幻想,都将破灭。
残忍吗?挺残忍的。
孟简宁真正认识到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妈妈了,她不会抱着自己,让自己畅想未来了。
在这一刻,孟简宁觉得,她真正的没有未来了。
她默默的把水果放在女人的脚旁边,就像是呵护一个孩子,动作很轻。
“我说了不要!!!”女人气急败坏,将水果踹倒,五颜六色的水果洒满一地。
就像过去五彩缤纷的回忆。
孟简宁忽然想到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母亲正在弄堂里面洗衣服,绝对没有现在精致 孟简宁刚刚放学,她兴冲冲的回到家,对着母亲说:“妈妈妈妈,我学了一首歌,我唱给你听好不好”。母亲停下洗衣服,将脏水擦到衣服上,“好啊,简宁,唱给妈妈听。”
曾经的日子像是被渡上了一层金边,在过去的回忆里熠熠发光,就连这首歌也一起在时间的沉沦中成为永恒。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没有妈妈最苦恼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不知道要是他们知道梦里也会笑。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不知道要是他们知道梦里也会笑。
要是他们知道梦里也会笑。
孟简宁直到现在的仍旧记得母亲当时拍手夸她的模样。
没有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还有那年,妹妹出生的那年,爸爸染上赌瘾,全家危在旦夕,那天,风雨琳琅,母亲在医院生产,而父亲却还在赌桌上。
到了医生允许家属探亲的时候,孟简宁走到母亲的旁边嚎啕大哭,母亲举起手,轻轻的临摹孟简宁的脸颊:“简宁别怕,我们会有未来的,你看妹妹,你想让她叫什么名字。”
孟简宁摸着眼泪,抽泣到:“我会记得她的成长的所有岁月。”母亲笑:“好啊,那就叫时清,清晰的记得那些时光。”
这是结冰的岁月里,为数不多的温情。
回忆中都有母亲的存在。
还有……
还有更多,还有更多更多更多的更多。
但这些好像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些久远到昏黄的时光,像是海浪般朝着海里倒卷而回,终于露出尸骨残害的沙滩。
03
孟简宁蹲下,捡着散落在地上的水果,轻轻的,何其卑微。
在她蹲下捡水果的时候,过了很久很久,她听到来自自己头上的一声叹息:“简宁,下次就别来了,你的抚养费我会按时给你爸爸。”她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对眼前的这个孩子说,说什么?最后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接着是离开的声音。
没有任何犹豫。
是不是,你的未来里,已经没有我,你让我看未来,却不曾让我参与你的未来。
孟简宁站在路灯下,站在黑暗里,捏着自己手里的水果。
路灯把影子投到地面上,歪向一边。
孟简宁依旧捡着手里的水果,眼眶却仍是红了,不行,她不能哭,起码不能在这里,他不能把自己的脆弱一览无余的展现在这里。
忽然感觉身边出现了一个人,帮自己捡着水果。
“祁艌云?”孟简宁凭着黑暗里路灯的几丝光影,认清了来者。
就算再怎么没记忆,也不会忘记,这是今天早上才见过的人。
“嗯,是我。”祁艌云说
感觉身边有了一个说话的人,孟简宁的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孟简宁蹲在原地,那些积蓄在内心里对母亲的温柔的幻想,此刻已经被摔碎成千片遗忘片破碎的破烂,像是打碎了一面镜子,所有的碎片渣都在下水道派遣不掉就带着一起剧烈的腥臭翻涌上来。
发臭,腐烂。
周围已经响起蝉鸣,他们两个就蹲在地上捡着水果。
没有一个人知道,曾经这里散落一地水果,也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就蹲在旁边捡着水果,静静的看着这个女孩哭。
04
大概过了很久很久,反正祁艌云是这样觉得的,他们终于回家。
祁艌云和孟简宁一起走回家。
夜晚,整个弄堂还是一片清静,像是被浓雾浸泡着,没有一点声响。
今天是开学日,所有的大人都不用上班,高中的学生奉行着不成文的规定,星期天开学,所以一整条弄堂,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不急不慢的行走着。
祁艌云忽然想起,早上出门的时候自己的妈妈商碧晨好像塞给了自己一瓶牛奶于是祁艌云放下一边肩带,把书包顺向胸前,拿出牛奶,递给孟简宁:“给你。”
孟简宁洗了一下鼻子,伸手接了过去。
正在祁艌云以为这一条路都会在沉默中度过的时候,蔚来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祁艌云回答:“祁艌云。”
孟简宁吸牛奶的动作听了一下:“你是祁艌云!不错不错,最近你的热度都快赶上我了。”
祁艌云笑:“你很红吗?”
孟简宁说:“你应该听说过我啊,不过应该多是些坏话。”
祁艌云回答:“你对自己认知还挺清晰的。”
孟简宁笑:“我打架都是有理由的,如果我不保护我自己不给我自己树立点权利,没有人可以保护我。”
祁艌云通过刚才那一幕,他大概猜到了点什么,所以就没再提他妈妈:“你爸爸不保护你吗?”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孟简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孟国华那样的人,这又怎么会帮我。”
祁艌云皱起眉头,他在祁家中规中矩,对什么好美德早就滚瓜烂熟,他对孟简宁这一行为略微有些不满:“你不要这样说你爸。”
他们已经马上就要去到孟简宁的家,他听到孟简宁这样说:“你应该来我家听听 他叫我什么。”
孟简宁从书包里掏出钥匙:“你为什么要和我回家。”
祁艌云还沉浸在孟简宁的那句话,突然又转了一个方向,等理解清楚孟简宁的意思后,他倔强的说道:“我家就在你家下面一点。”
孟简宁疑惑,下面一点不还是弄堂,堂堂祁家住弄堂?三岁小孩都知道不可信。
结果祁艌云那家伙的脑子好像转过弯来了:“你家下面一点再转几个弯,送你只是顺路。”
孟简宁没多想,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加最后一句话,孟简宁慢慢扭开门,长长的吁的一口气后,走进门,然后和祁艌云了声招呼。
最后祁艌云也走了。
05
孟简宁反身关好门,转过来,黑暗之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好像耳光一样响亮地甩到自己的脸上:“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死在外面去。”
黑暗里孟简宁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出声。
“哑巴了你?你说话。”
他还是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孟简宁说:“爸爸,如果我不见了,你回来找我吗?”
“找你?”孟国华的声音高了八个度:“你最好死在外面,我管都不会管你,你最好死了也别来找我。”
那种心痛绵延在太阳穴上。
刚刚被撞落的地方发出钝重的痛来。
仅仅一个晚上,自己的爸爸和自己的妈妈是连续的自己说“你别来找我。”
孟简宁突然想起
橙黄的路灯照耀下来。
洒落在地上的少女和那个定格一般的少年。
世界安静的一片弦音。
安迢念多少年后,他们或许也会想起。想起这个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