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也飞不起来才好

一个额头和膝盖都流着血的小男孩独自走在甘丹的街道上。

这是韩国的公子高，但他在韩王宫却是隐形人一般的存在。

3年前，梓阳之战，韩国大败于赵国，武安君顾云启坑杀四十万韩国将士，而韩子高就出生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韩子高本为早产，生下来时已经没了气息，却在四十万将士被坑杀的消息传进宫中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所有人都认为他是集四十万将士的煞气而生，且死而复生乃不祥之人。父王和母亲都想直接掐死他，是自家哥哥力保自己，才让父王答应将他养在别宫，由自家哥哥照料，除了哥哥公子嘉其他人也不愿与他有往来。

街道上的人看见这样一个小男孩并不觉得奇怪，也没有人上前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梓阳兵败的消息传入都城时，举国上下一片悲切，但笼罩在甘丹上空的悲伤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赵国铁骑便兵临城下。残存的韩国士兵和百姓凭借着对赵国的恨意拿起武器抵抗，这一打就打了三年。

三年后，赵国退兵，曾经繁华的甘丹城满目疮痍，就如幸存下来的韩国人的心一样，千疮百孔。

城中已难见青壮年少之人，多的是老人和妇女、儿童。自家生活尚且难过，又怎会有人关心一个虽然受了伤但衣着华丽的小孩呢。

小男孩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出宫。对于他来说什么事都很新奇，他眨着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着，几乎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按理说他是出不了宫的，但韩王宫的侍卫大多去了前线，而且现在甘丹的情况，也根本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所以韩王宫的侍卫极少。小男孩竟是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出了宫，来到了这条街道。

他本在自家哥哥给自己安排的宫殿里玩耍，抓蝴蝶时不小心磕破了膝盖，正巧自家父王带着他的宠妾路过，他跑到自家父王面前，本以为会得到怜惜，不曾想怜惜没有得到，倒得来一阵厌恶。

内心伤痛的他凭着记忆找去了母亲的德音殿，他对母亲一直保持着美好的幻想。

去的时候母亲还在午睡，他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此刻的他觉得母亲好美，母亲身上香香的。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放入了母亲露出来的手心里。

“啊……你这个灾星，你来干什么，你滚……”

可是惊醒的母亲看向他的眼神却如此冰冷，口中还不停的咒骂着，拿起旁边的玉枕就朝他砸了过来。此刻的他哪里还感觉得到疼痛，心里的疼早已盖过了肉体的疼。他不由得冷笑，兄长告诉他，母亲身体不好，所以不能亲自教养他，可这……力气明明大得很嘛。

在母亲让婢女进去抓住他的时候，他就心灰意冷的捂着额头，小男孩捂着额头，冷静的出了赵王宫，走在了这条人烟稀少，挂满铭旌的街道。

铭旌是竖在灵柩前写着死者官衔和姓名的旗幡，一般是用与旗幡一样长短的竹竿挑起竖在灵前右方，在下葬的时候从竹竿上取下，盖在灵柩上。从这满街的铭旌，不难知道这几年韩国有多少人死在了沙场上。

小男孩走在街道上，只觉得有些恍惚，他现在才真的相信，自己从来不被期待出声。父王母亲厌恶他，甚至连他敬爱的兄长都可能视他为累赘。

血腥的鲜血流进他的嘴里，看起来有些瘆人，三岁的小男孩脸上浮现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和冷漠。扯过旁边的铭旌漫不经心的擦了擦流到嘴边的血，然后伸手一把就抓住了不知从何处飞来的蝴蝶，手用力一收，一条生命就结束在他的手里。

“呵，再也飞不起来才好，若不是今日那只蝴蝶，吾又怎会知晓吾从来不被期待出生的事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