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那少年突然起身,如行尸走肉一般,走着回王家的路。
想来应是哭麻木了。
青冥色的衣衫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人物更加的渺小脆弱。
他推开王府的大门。
“若是那人还在,我便与它同归于尽。”
他走进府里,雄雄的大火依然在烧,房梁被烈火所烧断,“轰”的一声房梁坠地。
府里的地砖上只有已经干涸了的血痕,他踏过血泊,眼神冰冷,在破败的府里寻找着自己的亲人。
乌色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火光若有若无的挥洒在他的身上,天空中的雪花还没落下便被火光所烧融。
他只身一人,如机械一般重复着接水,端水,灭火的动作,一切都是那么的麻木,在毫无感情的一个又一个的动作中,熊熊烈火逐渐被少年的水所浇灭。
天气似乎是随了少年的心,越发的寒冷起来,似乎是老天爷存心想帮助那弱小的少年,雪下得更大了,为那烧的发黑的木头上铺上了白色绒毯。
已而是深冬,雪天里,那少年却是满头大汗,领口湿漉漉的一片。
他站在炼药室门前,大口的喘着粗气,他的温度较上冬天雪的温度要高上了许多,呼出的气体显得格外的明显。
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父亲的地方,这是他亲眼目睹父亲去世的地方,地上的红色痕迹被雪花淡淡的覆盖。
他跪在地上,低低的抽噎着,周围除了雪花随风而落的声音就是他的哭声。
他低着头,任凭雪落在他肩头,又或是头发上。
忽地,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匆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储物室走去。
府里人的尸首全都不见了,是谁将这些尸首处理了?又或是藏起来了?
对!向煦!
他脑海中“向煦”这个词一闪而过,他站在梅花树下时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向煦是向家卖给王家的炉鼎,曾被王家药罐里浸泡。
没错,药罐!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储物室跑去,地上早已落了一层雪,他每走一步,地上的雪便凹进去一分,一步一个脚印,由于重心不稳,在从炼药室去储物室的那短短几十米路上摔倒了数十次,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走跌倒,好不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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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阴暗处
向煦扯了扯黑色斗篷,红色的发丝在黑夜里仍是显眼的紧。
她注视着那个只有13岁的少年,不停的重复着跌倒又爬起,跌跌撞撞向储物室的场景。
她望着那被烧的黢黑的储物室,和那渐行渐远的少年,自言自语着“小弟弟,真是可怜,不过你马上就可以见到我送你的礼物了。”
“储物室里的药罐,还真是熟悉的紧。不知你到了那里能不能想起什么。”
“看你这样的狼狈,我居然我有点不忍心呢。我要让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凭什么你们可以拥有幸福的家庭,我得不到的,你们也都别想得到!”
她转身,孤身一人消失在漫天雪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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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房门被推开。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少年顿时明白了什么,颤抖着双手打开药罐的盖子。
盖子打开,人的发丝在水中浮了上来,少年拼了命将那泡在罐中人的脸扶正,可那罐中人就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始终低着头。
“爹,爹,爹”少年的手已冻的通红,他的手捧着罐中人的脸,颤抖着“爹,你抬头看看我,看看我,你还没有看着我长大……你没有死对不对?你一定在和我玩游戏……”
不论他讲什么,罐中人都低着头,保持着沉默。
“怎么会呢?”他强撑着药罐的边缘从地上站起来,又打开了下一个药罐,试图从里面找到还活着的人。
“娘…娘”少年再一次无力的瘫倒在地,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娘,你说今晚有流星,对着流星许愿最灵了,这才只过了一个时辰,怎么就这样了呢?”
“你们都走了,整个王家就剩我一个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去看星星的,不应该看那么久的……我知道错了,你们回来好不好……”
他抽噎着,卑微的乞求着。
忽地,他站起身,搬来一块破木头,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砸向药罐。
一个砸完,砸下一个,一个接着一个砸,药罐里的药水洒了一地。
“我要让你们入土为安,我要为你们报仇,要让杀你们之人罪有应得。”
他紧握着双拳,望着眼前破碎的瓦片,陷入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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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才9岁,他听见父亲和爷爷和王家的管家商量着什么,至于是什么内容他也并不关心。
一日,他和娘亲正在后院中的假山旁边的亭子里下棋,谁知道却看见了两个女生在聊天。
他从二人的对话中得知,两个人是被卖到王家的,至于干什么他倒是没有听清,他问娘亲“为什么会有人把活人卖给我们家呀?”
娘亲只是下着棋,答着“嘘,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专心下棋,马上我要赢喽。”
他听了娘亲的话将注意力放到了棋盘上,却也注意到了,娘亲的目光时有时无地朝着那两个女孩的方向望着。
他隐约听见那两个女孩的声音,得知一个叫向煦,一个叫阿朱。
晚上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闭上眼时,床头却传来爹娘争吵的声音,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听见父母吵架。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娘亲的情绪有些激动,“卖的人你也敢收?真的是疯了!那还是个孩子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王家世世代代听命于首辅,效忠于首辅,这是我能决定的吗?”父亲的声音里满是无奈。
“你自己掂量掂量吧,我没有什么求的了,只希望小王平安长大就好。”
次日清晨,他又看见了那两个女生,只不过都被绑了起来,带到了一个封闭的房间里。
透过门缝,他看见一个被放进了罐子里,一个被带到了房间里的另一个隔间里。
他偷偷溜了进去,听见了罐子里“咕噜咕噜”的声音,他害怕会出事,就将罐子打开,给罐中人放了出来。
他认出了,这个人是向煦。
娘亲发现了他救了人,但是没有告诉父亲,只是让他万事都要小心,别被发现了。
后来,父亲好像觉察了什么,他没有将向煦放出来,只是在罐子外透了口气。
“小王,善良是好的,但是切勿被人利用。”娘亲跟他说道了几句,他明白,母亲是让他别再放人了,应是父亲觉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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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就不应该救你,就应该让你死在这罐子里。”他咬紧牙,握着拳道。
他来到王家的小园里,冒着雪,用铲子挖着土,拼命的挖,铲子挖坏了就用手挖。
本就冻得通红的双手在挖了土之后变得更加脆弱,指甲与肉之间开始分离,血液从夹缝之中流了出来。
少年依然没有放弃,仍然不停地向下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