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从小弟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我早晨在他房间抽屉里看到的那一沓钱。
老人理所应当地在一旁埋怨起父亲来。
各路亲戚在一旁七嘴八舌地帮腔,但谁也没提去找小弟。
大姐秦沐春重新坐下在餐桌旁继续剥起了她的豌豆。
这个家里有一瞬间安静得让我发冷,室外的冷空气似乎正从偌大房子的各个角落缝隙涌进来,冰冷地碰撞,无声淹没。
母亲竟然在这一时刻祈求地看向了我。
我看懂了她的眼神,事实上我也正是这么想的,毕竟原先小弟离家出走都是我找回来的。
但这一个瞬间,因为母亲的这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会觉得,不去找他也没关系。
于是我走到餐桌旁,在大姐的对面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与她一起剥豌豆。
一粒,两粒。
豌豆骨碌碌地滑落进一只玻璃碗。
姑父催着自家小孩出来调节气氛,一旁亲戚也跟着七嘴八舌地渐渐扯开了话题,夹带说着“小孩赌气过去就会自己回家”这样的话。
剥到半碗的时候,己经没人记得小弟离开的事了,连老人都被伶牙俐齿的小孩子逗笑了。
秦沐春沐语
大姐忽然开口,我抬头去看她,以为她会向我解释为什么要偷听,还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秦沐春在学校里交男朋友了吗?
见我摇头她又笑了。
秦沐春随便试试和谁交往吧
不知道是多少粒豌豆从豆英里跳出来之后,外地擦着碗边逃离了同伴的命运,一路滚落到地板上。
秦沐春好让他快点死心
秦沐春别再害他了
听到这话的刹那,我感觉到没理由的慌张,我立刻就知道她在说谁了
第一反应我只是替她的无聊想法感到可笑,但驳斥她的话到嘴边的一刻,忽然很多个细节含混着不安涌了上来。
数不清的短信和电话,欲言又止的拥抱和牵手。
我也不傻,可到现在才发现。
淹没是一瞬问完成的。
无声淹没。
秦沐语我会的
我垂下了眼帘。
从年夜饭桌悄悄退下来在小弟房间里翻找出件厚厚的羽绒服,我在离开的时候听见电视机里的春晚小品演员正引起观众的大笑,到处都是一派阖家欢乐,好像真的没有人在意小弟去哪了一样,但是我也知道,大姐、母亲、爷爷奶奶甚至父亲都正希望我这样去做,因此才会默许我没有礼貌的擅自离开。
这是我们心照不宣的。
从前离家出走时我知道小弟都会去和我们年龄最近最玩得来的小舅舅家,但是赶上除夕夜小舅舅一家也回了乡下一边,一时间我在登上仍然运行的公交车后感到一种不知目的地的犹豫。
无数记忆先在这样的万家灯火夜到来。
秦沐语原谅我们吧,好不好,大家都在等着你回去呢。
十几岁的年纪我经常隔着小舅舅家客卧的门这样央求他。
然后卧室门会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同样比我年下两岁的小孩从里面缓缓伸出一只手,我会立刻把手伸过去,一瞬间温暖又汗涔涔的触感就传了过来。
就这样,我想。
我就会抓住他了。
小舅舅家的灯果然是黑的,在楼下看过一眼后我还是不死心地跑上去看了一眼,怕他就在外面楼道里坐着,甚至去拿了放在隐蔽地方的备用钥匙,在空无一人的家里找了一遍。
没有。
没有人在门后等我来说服他回家。
去哪里。
我在空旷街道边的花砖上毫无头绪地蹲了,会,直到有出租车的光束从远处投过来,终于站起来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向它挥了挥手。
去平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