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津大学附属第一医院。
肖战办公室。
肖战刚刚查完房回来,用七步洗手法,仔仔细细把手洗干净。
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或许是经年拿惯手术刀,微泛着某种犀利的冷意。倘若是几年前,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暗赞,这就是传说中天生弹钢琴的手啊。
此刻肖战已坐到办公桌前,翻开刚刚记录的病人情况,正准备与电脑中存储的信息对应,办公室门突然被闯开。
不敲门就直接进的,是何田田。今年23岁。肖战同医院不同科室的护士。
她还有一个身份——肖战的,未婚妻。
何田田手上拎着只小提包,像是一路走得很急,站到肖战电脑前时,还微微喘着气,吐槽道:“走到你办公室真是太远了”。
她一边说着话,手上的动作没停,打开包,掏出一大摞大红结婚喜帖,放到肖战的办公桌上,说:“肖战,这是请帖,你没时间写,我已经全部写好了,可花了我几天时间!亲朋好友们,我昨天之前都快递送出去了,这些是给同事们的,你来发?”
肖战看都没看一眼,注意力全在他的病患资料上,平静而简短地对女孩说:“田田,我没空,你发吧。”
肖战的语气丝毫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换成别的女孩,或许早就炸了,但田田浑然不觉有啥,又把那摞请帖装回提包里,说:“那行吧,我一会儿自己去把你们科室,我们科室,还有平时有往来的同事们都发一下吧。”
说完,就自行出去,并关上了门。
当门被女孩从外面关好,她的声音也消散了。
肖战一贯挺得很直的背,忽然颓了下来,半靠在椅背上,突然一股很强的情绪重重地压迫在胸腔,他尝试深呼吸几次缓解,一点作用都没有。
肖战摘下眼镜,微微闭上眼睛,他一向冷静理智,此刻心里也清楚得很,这股情绪,其实是失望。
初初决定结婚的那会儿不觉得,总掩耳盗铃地想还有时间。
到如今,婚期越来越近,喜帖都发了,就对自己越来越失望。
尤其,每当何田田来汇报她的备婚进度时,这种如溺水一般的压迫感就更强一分。
其实,很早以前,肖战是决心不结婚的。
肖战家里是医生世家。
爷爷是医生,外公外婆是医生。爸爸妈妈是医生,上一代的亲戚们也大多从医。
周遭的人际关系,也大多跟医疗系统有关。
基于这样的一层背景,从小,周围的人都觉得,顾肖从医是理所当然的。
小学语文课写作文,我的志向。肖战不会写,问老师,老师说,很好写啊,你就写长大以后做医生吧!
十几岁有很多兴趣爱好,家人说,喜欢做其他的事情可以,但不可耽误将来学医的时间。
大学报专业,当然是医科,还必须一路在学校读到博士毕业。
毕业后择业,也必须是医科,家里直接安排去了肠胃外科。
肖战本人喜不喜欢,在大家看来,好像不重要,至少,没有走在“正确”的路径上重要。
家人锁死了他的职业,一度还想干涉他的婚恋。
数年前,还在读研究生,家里就给他介绍了女朋友。
对方是现在这家医院副院长的的女儿,也是医生世家,将来在一起了,不仅可以同医院,还能同科室,每天见面,工作即家庭,多好!
讲真,说起那个女孩,肖战是欣赏的。业务能打,理论不错,是个优秀的医生。
但这份欣赏,仅止步于对同行的欣赏。跟她稍微走近一点,肖战心底都忍不住警铃大作。
肖战觉得这个人跟自己太过于相似了,背景、专业、个性.....一切。同性相斥。他连一路被家人强影响的自己都不喜欢,更何况另一个同类。
对于这段关系,肖战接不下,但也推不掉。于是,奉行拖字诀,不冷不热,一直拖一直拖,能拖多久拖多久。
直到去年,那女孩终于拖不下去了,出国进修,主动终止了这段关系。
肖战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家里的奶奶却因此天天以泪洗面,脸上的笑都少了,非常不开心。
肖战有空回家,就默默地陪着奶奶,关于感情,只字不提。
没过多久,奶奶夜里睡觉,突然身上很痛,血压也飙高了,得去住院。
送奶奶去医院的路上,奶奶颤巍巍地哭,说自己年龄大了,来日无多,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肖战有人照顾,不至于总是孤独一人,看这个样子,生前都恐怕看不到了,死都不瞑目啊!
如果是爸妈劝,肖战会继续当听不见的。
但肖战从小被奶奶带大,奶奶就是他心里的软肋,看到奶奶头发都花白了,还为他而哭,根本无力反抗。
在医院,作为家属在病房外等候的时候,肖战心情复杂地问自己:奶奶年龄都这么大了,是全家唯一一个从来没对自己有任何要求的人,难道要这样不孝,一点小小的心愿都不满足老人家吗?
于是,肖战终于松了口。相亲,光速相亲,以结婚为目的相亲。
结个婚而已,有什么难的。
就跟以前每一次放弃真心所喜一样。
反正,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