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随着这位名叫烟辞的男子,瞳瞳终于走出了迷雾森林。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雾了。
身旁的烟辞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眼尾一弯浅笑两声。
“总之还是谢谢你,呃,烟辞……”瞳瞳揉了揉太阳穴权当没听见他在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念着总是很拗口。“作为报答,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报答?嗯,嗯……”
瞳瞳有些难得的气恼。
这人又低低地笑起来了。
自从他们见面以来,这个人似乎就在不停地笑,他好像带上了一副面具似的,这面具上只有一种表情,其他的通通都被藏在后边看不真切。
“那有请你陪我去一个地方?”烟辞歪歪脑袋笑了笑,“我好柔弱,保护我一下嘛。”
“……”
瞳瞳看了看他那只不正常的眼睛,心说你看起来分明一点都不弱。
烟辞未曾言语,弯了弯眼睛接着带路。
遥遥的,近近的。
他伸出手来在空中比划,眼睛透过指缝去看灰色的天空。
很快就会结束了。
很快的。
“……你没走错路吗?”
要不是确认自己身在异土,他真要以为自己是在解放前的黯之栖身所了。
天是黑色的,脚下的土地是黑红色的,荒芜的土地上偶而开几朵没叶子的红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没走错哦。”
烟辞没再回头,淡淡道。
……实在是太邪门了。
瞳瞳戒备起来,贴近烟辞轻声问,仿佛害怕惊扰什么似的。
“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是一些小事啊。”
烟辞忍不住回头看他,却在瞳瞳碧绿色的眼眸中看见自己崩裂的脸颊和裂缝里的流转星空。
啊。
……有点疼。
他昏昏沉沉地被搅进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里,他和云祭,还有烟诗,一起死在了这里。
不。
烟诗早就死了。
她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像个乖巧的人偶,动也不肯动,手指凉凉的。
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征兆地便碎成了陶瓷一样的碎片砸落在了土地上。他动了动眼球,看到瞳瞳惊慌失措地拿起来一片瓷片,正好是他心脏的位置。
他的身体已经如瓷器般碎裂,他的灵魂却被捆缚,未束的发丝从浑圆的肩头滑落如瀑,掩去了紫色眼眸里的无机情感。
有一支箭,箭身满是倒刺,箭头锋利似刚从磨刀石下出来的利刃,牢牢地扎在心口上。
稍微有点疼。
他垂下眼睫毛,却见那人将他的身体碎片一点点捡拾起来像是心有所感一样地看向他灵魂被束缚的地方。
金发的少年在阴暗之处就像太阳一样明亮,他似乎认定了自己在这,把怀里的碎片在这里堆积起来。做这一切时他的表情起初惊疑惶恐,镇静下来后换上了另一种表情。
原来你是这样易碎的人。
[ ]。
瞳瞳愣了一愣。
这个名字,是谁的?
“真是让你见笑了。”烟辞笑着开口,一只眼睛被血糊住,另一只则半睁着带着笑意去看少年认真的脸庞。
只是少年看不见这样的注视,他只能看见厚重的血雾。
“你没事吧,[ ]?”瞳瞳不知道那个名字是什么,但是他觉得非这么说不可,不然他会后悔。
“……我没事哟。倒是你,一直一直向前走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看来效果也不过如此了。烟辞庆幸瞳瞳看不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浴血模样,却也为只能口头告别而稍稍落寞。
“一个大活人在眼前碎掉,你告诉我没事?”
“……那个,是意外。”
“行,意外。大碎活人。那你人没事吧?虽然我一开始觉得这话没必要问,毕竟我亲眼看见你碎成……咳咳。不管怎么说,你现在都需要人帮忙对吧?”瞳瞳正色。
“不用哟。”烟辞眨眨眼。浓重的黑色已经占领了他的视野,全身的血液就要冰凉,心脏即将停止运作。他抬起头将爱人的模样再一次地描摹着,语气缱绻不舍。
碎片下,一株吮吸了烟辞的血立刻生长起来的曼珠沙华发出了耀眼的红光。
在很久很久之前,吸收他心头热血封锁他上辈子记忆的那株血之花就是生长在这里。
它们封禁并吸收了他们的一切,力量,记忆,以及死志。
因此,解除封印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再次亲历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