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祭离开猫土的时候，是一个人走的。
那偌大的土地，他回头看，那他保护了整个前半生的土地。
……算了。
他扭过头，足底展开一个灰色的法阵。细小的灰尘从四面八方朝圣一般聚集，汇成了一条过崖的路。
这次他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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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人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吗？”
“你居然问我这个问题。”
烟辞蹲在清流边，手里拿着一根刚折下来的小树枝拨弄水流，似乎对自己造成的光影很着迷。阳光匀匀地撒下来，衬得他许久不见光的脸几乎白得透明。
“别打岔嘛，好不容易见一次。”云祭无奈地轻笑一声，心底却有些密密地疼。这人这两三个月怕是第一次见到阳光吧。
“嗯，该怎么说呢。”烟辞的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自己手里的树枝和小水流，顺势坐在了草地上。
“作为历来天赋最高的通灵者，我倒是经常听见亡灵的声音啊。”他状似无意地说。
“真的吗？”云祭皱眉，“我想听。”
“……你还真是坦率，这可是我们烟家的秘密呢。”他作势就要对他的直白生气，云祭连忙笑着赔不是，还说要给他带一个预知闭份的杏仁豆腐和桃花酿，烟辞这才柔和了言语，回过头来看他，紫色的眼眸里有细细碎碎的光，像星星。
“说好了哦。”他耳语似的说。
“嗯。”云祭点头。
云祭知道其实烟辞并不是太在意烟家的秘密会不会泄露，烟家会不会因此受损——他想要自由和爱。
这个自出生以来便鲜少见光的少年先知，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总是不为所动的旁观者的气质。
“嗯……从哪里说起好呢？”他回过头去看看碧蓝如洗的天空，似乎在看什么不存在的东西。“这样吧。你还记得几天前惨死的重家大少爷吗？就是那个先死次子再死大子的那家。”
“这个我记得。”云祭回想起来，不久前是有这么一个大家族，后代有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大约一周前，天赋最高的次子莫名其妙地死了，三天前，最大的少爷也莫名惨死，被人发现的时候眼珠子都没了，哪也找不到。不得已，他们家将那女孩设为了继承人。他们重家重男轻女的程度全异土都有所耳闻，更何况重家长老总是嚣张跋扈地四处炫耀他们家次子，出了这事，这下成了全异土的笑柄。
“你难道想说……？”
“不，和那女孩没关系。”烟辞还是一副懒懒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似乎终于对拨水的游戏感到厌倦，他随手把树枝扔进了河里。
“这是那位大少爷咎由自取，次子顺带给那女孩还了个人情而已。”
“嗯……你的意思是……我懂了。”
云祭稍稍想想，家族里争夺继承位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甚至有些异猫家族会让子嗣互相残杀，留下来的那个当做继承人。这次无非是大少爷动了歪脑筋，用了什么肮脏的手段把亲弟弟给弄死了。亲弟弟冤得很，没法转世之类的，然后来寻仇。至于还人情……
烟辞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慢悠悠开口：“这里不会有别人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还人情又是怎么一回事？”云祭问。
“啊，其实在次子的冤魂动手之前，他来找过我。”烟辞打了个哈欠。
“哇。”云祭捧场。
“他说能不能让我帮帮他……他想要他的哥哥死得不明不白，想让我帮忙伪装，想让他哥哥的死因不被阴阳祭家查出来。”烟辞半张着眼，一点点米色的碎发从耳后滑下来，半遮住了他的神情。
“所以……”
“……”烟辞闭上眼睛。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的眼睛自出生后就是瞎的，和所有先知一样。”
“我当然没有帮他。”
“执念太深的人死了之后，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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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记错的话，他们死时是没有那么大的执念的。
更多的是一种习惯绝望、面对绝望的安然赴死。
“烟辞。”云祭站在风沙满天的沙漠里，低头看跪在地上抱着一具小小尸体、长发飞舞无法看清神情的烟辞。
烟辞依旧低着头，目光凝在怀里冰冷的面容上。
“我好累。”烟辞说。
他平日里如同啼春燕一般的嗓音沙哑得几乎融进飞舞的无法望见天空的沙尘里。
“我们回家吧。”云祭说。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异土古战场。千万年前，他们的祖先在这里同天灾野兽搏斗，战士们留下佩剑建成中心剑冢，铭意此后不会再有提剑战斗之虞。
千万年后，他们最后的后代在这里被入侵者抹杀，沐浴鲜血之地长出娇艳欲滴的花，仿佛在哀悼亡魂。
包裹着杀意的满天箭雨直冲他们命门而来，而这次，他们不愿意再躲了。
他们被杀死在了那个古战场。
那里也是他们血之花理应绽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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