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践约

时光匆匆流过，一转眼，三年过去了。当年的清纯女孩柳泷儿早已长大，现正值豆蔻年华。

这天，她陪母亲上集市。柳泷儿一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大户人家，附近的邻人都认识她们。一上集市，亲切的问候便接踵而至：

“哎呦，夫人，您家可安好啊？”

“大小姐都长这么大啦，可真标致！”

“明儿就是秋宵了，您家买点点心回去？”

柳泷儿听着这些问候，如沐春风。突然，她脑海里闪过一个词：秋宵？那不就是……

回家后，她央求母亲：“娘，明天秋宵，我还能自己出去逛逛吗？”“可以，不过要小心啊，像你这么大又未嫁的姑娘家，还指不定会怎样呢。十五岁了，也该考虑一下婚配了……”夫人连珠炮似的说着。

可柳泷儿的心，早就无暇顾及婚配了。她所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三年之约。

………………

第二天清晨，柳泷儿早早地起了床，唤来贴身服侍她的丫鬟为自己梳洗打扮。

“小姐，今天是要试试新出的妆容吗？还是用夫人前几天赏下来的钗子？”

“可以——不，还是打扮得素雅一点吧，我今晚要赴约，不必太过浓艳。”她心中紧张又兴奋，说话都带了一点激动的语气。

“呀，能让我们家大小姐如此记挂着的，莫不是个风流的公子邀请您了吧？”丫鬟笑道。

“小七，莫要胡说。快为我梳头吧。”柳泷儿红了脸，只顾催她。柳泷儿的头发又黑又长，像乌木，又像流泻的黑瀑布。小丫鬟熟练地为她挽起发髻，插上发簪，别上一朵玉兰花，便开始为柳泷儿梳妆。

擦上胭脂、贴了最新款式的额黄、含过红纸、描眉画眼，柳泷儿就如同凡尘仙女般美丽大方。她又亲自挑选了一件水素淡藕色粉莲碎花裙袍换上，开始收拾东西。她把传统的秋宵食物、小时候玩的花草放进一个竹篮子里，然后铺上一层厚厚的白草，香气扑鼻。

下午，柳泷儿眼睛有点红——为了不弄乱新梳好的长发，不弄花妆容，她一中午都不曾合眼，激动得睡不着觉。她脑海里过了无数遍的情节又浮现出来：那个叫亭的少年，陪她在祈愿树下重温儿时的欢笑，想想就觉得开心。

到了傍晚，天空下起了毛毛雨，天色也暗了好多，各家的灯火都早早地亮起来了，就像事先约定好了似的。柳泷儿就挎着篮子，悄没声儿地汇入了庆秋宵的人流中，朝城中心的雅苑走去。那棵据说活了千年的祈愿树就在那里。

到了树下，天已黑透了，祈愿树上的彩灯大放光明。据说当初圣上见到这棵祈愿树时，天降祥兆，树上飞下来一只五彩斑斓的凤凰。如今祥兆不再，可圣上当初站的位置已经建了庙，香火年年旺盛，当今皇帝甚至不惜牺牲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来为祈愿树修建大型园苑。柳泷儿撑开伞，站在树下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她开始等。

人海茫茫，人潮卷来卷去，雅苑变成了娱乐的场所，但却迟迟不见她要等的人，她内心有点害怕，有点想放弃，但还是执着地等着，等着。

雨，又渐渐地大了。风夹带着雨点和沙砾扑打在柳泷儿的身上、脸上，可她根本感觉不到痛，感觉不到寒冷，手中的油纸伞也失去了撑着它的意义。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两个半时辰……她一直等一直等，雨一直下一直下。她心中的希望之光，一点一点地被浇灭。

雨点儿裹挟着风沙吹进她的眼睛，一时眼眶湿润了，盈满了泪水，清亮亮的。一滴滚烫的泪，从她冰冷的脸上滑落，掉在地上，碎了，千片万片飘洒。她感觉心里有种东西正在坠落、坠落，然后永远的离她而去了。

“小姐！大小姐！”贴身丫鬟举着一把新伞从雨中跑来，“您快些回府吧，这雨越下越大了，人也没有些许了。”

柳泷儿沉默不语。

“快些回府吧，仔细着着了凉，回头又犯病了。”小丫鬟又说。

柳泷儿哽着喉咙，忍住情绪对丫鬟说：“你等会儿，我去一个人静静。”

到了河岸，花灯依旧，但却了无人烟。雨点落在花灯上，有些个被浇灭了。柳泷儿在水中到处摸索，那只大花灯不见了。虽然定是不见的，但她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花灯不见了，拉她的手也不知所踪。她又回头看向瓦房的屋顶，那里也没有一个人影。

柳泷儿摸了一把眼泪，心中生出一股悲凉与决绝。

然后，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顶着哭花的妆向回走去。

（此处应有BG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