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林海为母亲的好转而庆幸的时候，林四婶的病情却急转直下。
“快，爸爸，快请医生吧，奶奶抽搐不行了。”大妞气急败坏地叫喊着冲上阁楼找爸爸，林海刚躺在床上要入睡，听闻大妞的叫喊，从床上弹起来，急急下楼来到母亲床前，只见母亲干瞪着眼，鼻子已经转青，好象窒息的样子，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她用手摸着胸口，表情看着林海，不知要说什么。
“奶奶，奶奶，您怎么啦？”大妞哭喊着，一阵没有过的恐惧袭击了她全身，她害怕失去奶奶，她不怕苦和累，只要奶奶活着，那怕躺在床上让她侍候，她也愿意。
“奶奶，您不要离开我们，不要。”姐妹俩哭叫着，大妞双手搂抱起奶奶的头，使劲亲着奶奶的面颊，哭得柔肠寸断。
林四婶的瞳孔开始放大，她的手想抓住什么却没抓住，慢慢地垂了下去，皮包骨的脸庞瞬间变成了猪肝色，鼻子皱了皱象有点歪曲。
大妞姐妹俩和爸爸一起，守在奶奶床前无奈地痛哭，她们亲眼目睹着奶奶，咽下最后一口气与世长辞了，由于牵挂，林四婶的眼睛睁着没合上。
姐妹俩看看奶奶毫无动静，连气息也消失了，她们悲痛欲绝地伏在奶奶的身上嚎啕大哭，林海跪在床前也捶胸顿足地涕泗横流。
“奶奶，您醒醒，不要扔下我。”大妞痛心疾首地呼唤着几乎要昏厥过去。
她们凄凉的哭声惊动了村人，黄二婆闻声第一个赶来了，她流着眼泪，一边吩咐村中的婶母妯娌：“四婶是村中长者，一家亲的婶母妯娌都要过来帮忙和跪拜的。”
听了黄二婆的叮嘱，几个小媳妇都陆续主动过来帮忙。
“阿海，节哀顺变吧，你母亲可怜，熬了这么久的苦日子，也算是解脱，愿她一路走好吧。”黄二婆哽咽着安慰林海说。
“嗯嗯，黄二母，这些日子真谢谢您照顾我母亲，您的恩情永远铭记于心。”林海对黄二婆充满感激之情，如果没有黄二婆的照顾，母亲可能早早去世了不能捱这么久。
“唉，你母亲那么可怜，都是自家亲，不帮她也说不过去，对了，阿海，你尽快通知亲戚朋友吧，你母亲已经这样，不能拖延。”黄二婆抹了一把眼泪说。
“我叫人拍电报给两个姐了，其他亲戚也托人去通知，黄二母真是劳烦了您。”林海抽噎着。
不久村中开始陆陆续续聚满了奔丧的人群，林四婶的丧事办得有模似样，她的两个女儿也来了，从村口的路一直跪爬哭着进来，她们的哭声悲悲恸恸，催人泪下。
林庆也带着一群孩子回来，只是他的儿女们对林四婶这位奶奶没多大感情，他们的眼睛没有泪，表情沉着而淡漠。
“你儿子咋不回来守孝？母亲含辛茹苦养大你那几个。”林庆事隔多年，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弟弟，却是充满责备和鄙夷的神气。
“他……哎，上学吧。”林海有苦难言，儿子犯事还在少年看守监狱未放呢。
“这么大的事情上学，没假请吗？我儿子都能请假返来，真是不孝。”林庆挨着弟弟坐下来，开口就是责备，他对母亲的过世，也没显露过多的悲伤之情，觉得母亲这把年纪，又如根老树枯，倒了就倒了。
“这……”林海有点语塞，这几天经历的折腾，他也有点精神恍惚，对于大哥的质问，他不想作太多解释。
“父母生前一直拼尽所有，为你几个孩子把持一头家，你倒扔下她们自己去风流快活，你真是给家庭蒙羞了，害到父亲也不能善终。”林庆咬牙切齿地说。
“哥，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林海反感地瞥了一眼他，有点莫明的恼怒。
“哼，你还懂得在人面前羞耻二字？这是干了丧尽天良的事情，为了你自己，连累父母半生，还有你那眼睛……”
“你这……”林海没等大哥说完，呼地起身，用那只独眼狠狠地白了林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狭窄的屋子摆着林四婶的遗体，已经没有多少空间了，除了大妞姐妹俩和林四婶女儿几个守着灵堂，其她守丧的亲戚几乎都是站在门外的走廊上。
面对这个场面，林海内心既悲痛又无奈，本村和邻村来吊丧的人们，都讶异又好奇地看着他，好象要看穿他那年那月所发生过的绯闻一样，令他尴尬而无地自容。
“这条村也真奇怪，总是红事少白事多，上次刚刚送走了一个，现在又……”邻村的一个男青年，两指缝夹着根香烟，表情有些凝重地跟另一个男子在窃窃私语。
“听闻说是村背山的石矿就是风水龙头，现在龙头被挖了，破坏了村场风水了。”另一个男子接着话茬。
“啧啧，好好的眼睛是为了那个女人瞎的，两个人跑了连孩子也不要，真是狠心的父母哩。”有位妯娌媳妇儿也插了嘴。
“哎哟，好的是女人，不好的就害人，两个家庭弄得鸡飞狗走，害了孩子无辜哦。”男青年见林海离远了又补充一句。
此时的林海却假装听不见人们的议论，他怀着巨大的悲痛，打点着母亲的后事。
林庆见林海走开，他也没停下自己的臭嘴，仍然喋喋不休地诉说着，父母如何为林海家庭呕心沥血，奔波劳碌半生，言下之意，希望大家知道，照顾父母生老病死是林海的事情，父母晚年过不好，那是林海的罪过，与他无关。林海最反感的就是大哥这德性，象大嫂一样厌人富贵讨人贫，对母亲从来没有善待过，却理直气壮地来教训他，而且说话如刀子一样伤人。
林海对父母何尝不是内疚万分，可是，世上哪有后悔药？现在，劳碌一辈子的母亲也永远离开了他们，林海的内心悲伤而孤独，他仰望天空，一行清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他悔恨一切太迟。
“哎哟，大妞哭晕了，快快，二大娘。”一位小媳妇眼尖，见到大妞倒在地上的席子。
“黄二婆正在吩咐孝子们如何按照习俗为死者抓粮取水，听见大妞晕了，赶紧跑过来照看，她心里十分同情和怜惜大妞的不幸遭遇，在日常生活上，黄二婆尽一切能力去照顾她们。
“阿海，你快过来，大妞伤心过度晕了。”林海正独自站在无人的屋角垂泪，黄二婆急忙走过来扯了一下他说。
发呆的林海愣了一下回过神，匆忙跑回屋子，大妞已让众人抱上阁楼的床上，她是伤心和饥饿过度晕的，情急之下，不知谁家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林海掐了一下大妞人中，她就缓缓醒过来了，身体只是太虚弱，声音已经沙哑，大妞看了一眼父亲，悲伤的泪水又从眼里滑下来。
“大妞，爸爸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你要学会坚强地面对，奶奶总有一天会远去的，你想奶奶没有牵挂，你得保重好身体，生活得快乐，奶奶在九泉之下才会安息呢。”林海一边喂女儿小米粥一边安慰她。
“……”大妞发不出声音，只好点下头，她的眼睛哭成象核桃似的红肿，只露出一点眼缝，奶奶的去世，让她觉得整个世界好象倒塌了，使她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大妞机械地吃着爸爸喂的小米粥，眼睛呆滞地盯着窗外，楼下断断续续的哭声和说话声时不时刺激着她的耳朵，让她的精神时而悲伤时而麻木。
“大妞，你休息下吧，别下楼，奶奶也知道你有孝心了。”林海十分担心女儿，他小心翼翼地劝着。
大妞摇摇头，执意要下楼守灵，林海看见她精神太虚弱，再这样撑下去会出乱子，他极力劝道：“大妞，听爸爸说，等下奶奶出殡还要折腾一阵子，你现在休整一下精神就不会太疲倦，如果你执意撑下去，万一身体支撑不住，又如何是好？听话吧，啊？”
大妞听了，又见爸爸的表情那样可怜，她只好默默点下头，重新躺回床上，“你睡一下吧，等下爸爸叫醒你。”林海说着轻轻下了阁楼。
大妞极度疲惫地闭着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而且又走进了一个梦境：
梦境中的大妞在空中飞行，她穿梭在云彩之间，身子轻飘飘的越过一座座大山，从高空腑瞰下去，大海旷野，山川河流，绿树村庄尽收她眼底。
梦中的大妞极力向天空飞翔，但身子越来越沉重，最后她飘落在一座仙境前面，她正在迟疑，云雾缭绕的仙境中，突然出现一条红地毯，红地毯一直通向一扇彩色通透的大玻璃门，玻璃门正中写着“天堂”两个大字。
大妞的身子正飘移不定，她忽地看见一群侍女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太君向前赶路，这个老太君好面善啊不知在哪见过？大妞来不及多想，迎面又来了一群男侍卫，他们手里拿着长茅，男侍卫闪向一边，中间走来了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位身披战甲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他一回眸一蹙眉都那般熟悉，啊……，大妞惊叹，他们是谁？
大妞追着那位老太君想看个究竟，迎面而来的少年将军跃下马来，双手抱拳上前：“恭迎林老太君。”
“谢谢堂少将军远迎。”老太君笑意盈盈回礼道。
啊？那不是我奶奶吗？“奶奶，奶奶，我是大妞。”大妞反应过来，她推开众人走到老太君身边。
“嗯嗯，大妞，我生前是你奶奶，死后我在天堂路上。”奶奶笑得依然灿烂毫无悲伤。
“大妞，你奶奶生前受尽苦痛，她为人忠直善良，我在玉皇面前恳求让她仙升天堂，以后不再受苦。”少年将军在一旁说道。
“啊……这声音？鬼少年……”大妞坠在五云雾中，似梦非梦，那衣冠楚楚，那多情的眸子，那久违的声音，让大妞身如当初的热恋。鬼少年久久凝视着大妞，好想拥抱眼前深深爱着的姑娘，可是，他不能，这儿是阴界，而且他已经有妻子了，他不能害了大妞。
“奶奶，鬼少年……”大妞在恍惚间。
“大妞，快回去，奶奶到了天堂以后不再痛苦了，你不用牵挂，好好读书。”奶奶扬扬手，珠围翠绕地被侍女簇拥着继续向前走，大妞呆呆地闪在一边泪流满面，少年将军没有立刻回去，他依依不舍地看着大妞，一行泪水从英俊的脸上落下来，“原来你上了天堂，担任了大将军。”大妞苦涩地问着，她曾经多少次被鬼少年的神眸倾倒，而炙热的爱情只是一种梦幻，她从被拥有过。
“嗯嗯，大妞，你放心吧，不要为奶奶伤悲，她在天堂里不会受苦，别后你保重。”少年将军揪着马缰，说完要加鞭离去。
“等等。”大妞走近他身旁，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好姑娘。”少年将军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要吻她，但是，他还是控制住了，眼眸全是泪水。
“我爱你。”大妞失望地掩脸。
“我……我……”少年将军痛苦地无法表达。
“麻烦你多多关心我的爷爷奶奶。”大妞失声痛哭起来。
“你放心，天堂不同地狱，天堂根本不存在痛苦。”少年将军握了握大妞的双手，轻轻吻了一下。大妞发觉他成熟了，更英俊潇洒，那蹙眉眨眸的神情简直把大妞的魂勾掉了。
“你……你带我走吧，我不愿回去。”大妞牵着他的手恳求。
“不行，阳间才是令人神往的地方，快回去。”情急之下，少年将军推了她一把。
“奶奶……鬼少年……”大妞仿佛在宇宙中向下不断坠落，她的回声响切天空。
“终于醒来了。”林海在床前跺着脚，急坏了。大妞一下子惊醒过来，满身大汗淋漓，她依稀记得梦里鬼少年推了她一把。
“哎，你睡很久了，叫了多次不醒，吓坏爸爸了。”林海帮她抹着额头的汗一边说。
“奶奶的丧事呢？”大妞有点迷茫地问，她的嗓子竟然可以发声。
“按习俗要办的全都办了，奶奶的金身要送上县城去火化，你过于疲劳，就让堂哥他们送灵车上县城吧，你不用去了。”林海心中放不下女儿。
“不行，我一定送奶奶最后一程。”说着大妞跳下了床，林海拗不过她，只好父女俩一同下了阁楼。
吊丧的亲戚朋友都齐了，吹呐的大汉把丧呐吹得凄凄凉凉，让人落泪，奶奶的尸体准备上棺了，大妞不甘心又凑近细心看了一下奶奶的遗容，想想那个梦那么真实，她一下子就欣慰了许多，堪至，她仿佛看见奶奶微笑了一下，眼睛安祥地合上了。
“奶奶，您一路好走，希望那个梦是真的，愿您在天堂没有苦痛。”大妞双手合十，磕头拜了拜。
“奶奶，我永远记住您的慈容，您的养育之恩只有来生再报，请您常到我梦中来，奶奶，我永远怀念您……”大妞祈祷着泪水不断重来。
在一片哭声中，几个大汉抬着棺出了村口，长长的白色送丧队伍一直从桥头排到了村尾，大妞哭得稀里哗啦的，棺材上了灵车她抓着车把不放，车子只限坐两个陪人，所以林海拒绝让她陪送，大妞想着从此不再见到奶奶了，她哭得撕心裂肺瘫倒在地。
“奶奶，奶奶！”大妞看着灵车远去，她凄切地呼唤着，年年岁岁，朝朝夕夕与她相依相偎的奶奶永远消失了，她心里是何等疼痛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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