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祁,阿祁,你过来。”
李长歌在后殿跟着李乐嫣一起急得转了三个来回后,才下定决心偷跑到前殿,去扯亓官枫祁的衣裙求助。
亓官枫祁弯着腰跟着李长歌悄悄退到后殿,正要开口询问,就见一身金羽舞衣的李乐嫣梨花带雨的像只惊慌失措的小兔子。亓官枫祁暗道不好,这怕不是被谁欺负了吧。
“这是怎么了?”亓官枫祁掏出帕子替乐嫣抹了眼泪,急切但又温声地问道。
“今日不知怎的,我阿耶点名要让乐嫣在使臣面前献舞,说是阿翁的意思。可乐嫣根本不会跳舞,这可怎么办啊。”李长歌绞着衣裙,生生把那宫里最好的裁缝做的衣服给撑开了线。
亓官枫祁听阿耶说过,这次使臣前来是为了让老皇帝兑现当初的诺言,挑选一位公主和亲。如今看老皇帝的意思是看中乐嫣,而且极有可能,也是太子从中作了梗。
亓官枫祁心下一骇,那草原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凡是嫁过去的女子有几个有好下场?不是半道上残了,就是到那里水土不服死了,命好的嫁到哪里,自然老死,也是一生对月兴叹不得回乡。而且乐嫣这小身子骨柔柔弱弱的,是禁不住那草原气候和恶劣的条件的。
“长歌!”亓官枫祁忐忑不安的望过去。
李长歌连忙摇了摇头,示意她莫要再往下说。这件事乐嫣还未知晓,若是让她晓得了必是会吓得失了魂,到时候就更糟糕了。
“阿祁,这里我们都不会舞,只有你会。而且,你与乐嫣的身形差不多,所以我想你能不能戴着面具顶替一下?余下的我们以后再说。”李长歌恳求道。
亓官枫祁有些犹豫。她虽会舞蹈,但学艺并不是很精。若让她代表大唐在阿诗勒部使臣面前献舞,她肯定是不行的,出不出错暂且不说,她自以为舞技并不出众,如此出去必是专门去丢人的。
亓官枫祁连忙摆手:“这事儿我可做不来,我舞艺不精若是丢了人可怎么办?”
“阿祁,你的舞我们都看过,并不比教坊的舞姬们差多少,而且就算你跳的一般,还有这么多舞姬为你伴舞也能遮掩几分。阿祁,帮帮忙吧,如若不然我阿翁和阿耶一定会惩罚乐嫣的。”
拗不过李长歌,外面公公又催得紧,迫于无奈之下,亓官枫祁迅速换好备用的舞服,让身边的舞姬帮她挽好发髻,云鬓花冠金步摇的戴了一头,李长歌帮她戴好那只露下半张脸的黄金凤凰面具。
“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李长歌看着镜中的俪人亮着眼道。
“我跳不好的话,受罚的还是乐嫣。”亓官枫祁坐在后殿透过铜镜看着红着眼睛的李乐嫣有些紧张。
“不会的,阿祁你一定可以的。”乐嫣攥着帕子。其实她的心里也没什么底气。这次不知是何缘故非要让她去献舞,着实吓了她一跳。但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不管行不行,总要试一试再说。若是行,那便皆大欢喜,若是不行,若是不行……
“乐嫣记得找个同样的面具戴上,一曲毕我会迅速下台去。如果皇上召你,咱们还有个应付。”
乐嫣点了点头赶紧从桌子上拿了个面具戴上。
燕乐的曲子,她是最拿手。但也因许久没练过,跳前脚底滑了一下,幸亏身旁的舞姬眼尖,趁着抬手时扶了一下才没酿成大错。
阿诗勒隼对这大唐歌舞无甚兴趣,软软弱弱的身段,咿咿呀呀的调子,犹如摇篮曲一般催人入睡,还不如他们阿诗勒部的灯舞,虽也是柔软舞蹈,但却不失力量,是草原女子最好看的独舞。
“去路迢迢,折柳相赠。”旁边的乐人忽然高呼一声。
阿诗勒隼从酒杯中抬起头,只见那殿中央伴舞如莲花瓣徐徐展开,被裹于中间的女子如花苞绽放一般升起。长袖一甩犹如燕鸟轻飞,金裙广袖仿若谪仙降世。轻移莲步之间,明珰乱坠;罗裙边际开合,香风随动。时而昂首望月,时而垂眸忧思,面具之下情随曲动,素手开合间,万种风情流露。罗衣何飘飘,轻裾随风还。
阿诗勒隼虽看不见那舞姬面具下的全部容貌,但他看得见她的眼神,那是他在草原上从未见过的。如孤月高悬寒冷清冽,又如旭日高照热烈如火,举手投足间却满是忧伤。这便让他奇怪,大唐的人都是这般多愁善感的吗?连舞蹈都是这么的复杂,不像他们草原,随心而定随性而发。
“这一舞寓意着大唐送亲友别离的不舍,不知使者可还满意?。”
李建成自是没想到李乐嫣竟然真的会跳舞,看来从秦王府传回来的情报有误,本来还想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敲打一下秦王府,顺便送他这个秦王家最受宠的小女儿和亲去,挫挫他家的锐气,谁承想这李乐嫣竟深藏不露。不过也不用担心,这一舞之后他这女儿也同样是保不住了。
“据说这女子是贵女,贵女之舞姿曼妙,确实美丽,不过却腰肢细软无力,不如我们草原的女子啊。”那使臣本就傲慢,如今更是看不上这大唐歌舞,处处找茬。
秦王放下酒杯插话道:“我们大唐之舞千种变化,这只是其中一种,若是使臣感兴趣,有机会定会带您去挨个欣赏欣赏。”
“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
阿诗勒部使臣话里有话,亲王是听得出来的,看来这次之后是免不了一场恶战了。再说回台上那舞姬,这次让乐嫣献舞肯定是太子的主意,若是他不提,圣上怎会有此决策?太子这是要不留余地了,是该做准备了。
台上女子应是亓官家的娘子,跟乐嫣身形一样,会跳舞又能担起重责接受邀约的,只有那家的小娘子。秦王余光一扫,果不其然,亓官枫祁位置上已没了人。亓官家的人各个沉潜刚克、智勇双全,也各个豪侠尚义,敢为挚友赴汤蹈火,
一曲罢,四座宾客皆是一片叫好声,阿诗勒隼端坐在位置上盯着那姑娘迅速离开,端起酒杯眯了眯眼一饮而尽。
此次献舞,圣上倒是没说什么,也没在事后召见乐嫣,这件事倒算是过去了。但使臣所说和亲之事,也还是个大麻烦。
待夜里回了家,亓官长庚又是被自家女儿气得吹胡子瞪眼。亓官枫祁登台的第一眼他就凭着直觉认出了自家女儿,回头一看那本该坐着亓官枫祁的位子上正空着,果然不在原位。
“你真是胆子大了,胆敢冒名顶替乐嫣县主了,你知不知道今日要是出了差错,你我必会满门抄斩。”
亓官枫祁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她当时只是被长歌和乐嫣求得一时上了头,逞一时义气,确实没考虑这么多,现下细细想来确实太过冲动。若是被圣上知晓必是欺君罔上的死罪,若是再出了差错,他们家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在这里,就是这点不好,要时时刻刻小心着脑袋。特别是在天子手下做事,更是时时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犯下如此大错,置父母亲友于不顾,实在鲁莽不孝。此次确实应该重罚,便低头跪在祖宗灵位前,任由阿耶责骂。
“我要你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亓官长庚呵斥道,逼着女儿发誓。他知道现在女儿肯定害怕,但是若不这样,自家这个女儿便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是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不巧就出了差错,那她必是死路一条。
“亓官家列祖列宗在上,亓官枫祁在此立誓,以后行事必三思而后行,不再鲁莽行事。也请列祖列宗保佑我亓官家平平安安。”亓官枫祁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末了,亓官长庚将手里的树枝砸在地上,恨铁不成钢的让她在祠堂罚跪一晚,再关三天禁闭。阿耶的重罚,也只不过如此,没打板子没抽鞭子,若是放在其他人家早就被打个半死了吧。阿耶对她还是太过溺爱。
亓官枫祁知道,这事儿在她家就算了了,阿耶出了气自己真心认了错,罚跪完再关三天紧闭,以后便不会再提了。只是乐嫣那边,她要是知道可能会被送去和亲,一定会伤心至极的吧。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刘细君《悲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