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向」
楔子
从小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弃婴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襁褓上绣着的遒劲有力的一个“六”字
于是，人们便称呼这个孩子为小六
小六的儿时是在听侠客江湖的故事中长大的，不管是话本中铁马金戈的恢弘史诗，还是载酒啸剑的草莽传说都让他心之所向
他向往着成为江湖中行侠仗义的剑客，话本里的剑客大多都是飞沿走壁，武功了得，惩恶扬善
“六娃子，你又去城门那打架了是吧？”邻家李婆一看到六娃带着一身伤回来就说道
六娃自小就不合群，兴许在旁人眼中，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活该去死，他只是看了看李婆一眼就咧开了嘴
“才没有打架，我这是摔的，不严重的，过几天就好了”六娃对此习以为常，已经满不在乎了
还没等李婆开始她那一通说教，六娃就已经钻过了墙角的破洞进去了，李婆只能嘟囔了几句
“次次都是这个借口”
六娃的家非常的简单且破烂，随意找了间被主人遗弃的破房，自己找来木板钉钉补补就是他的家
再小一点的时候还是李婆抚养着他到十八，从那过后他便不好意思再叨扰李婆了
李婆对他来说是有着救命之恩的人，更甚者为了他与儿子儿媳不止吵过一次架
要说他最听谁管，也只有那么一个好婆婆了
然而没等他报答养育之恩，李家村便被官府的人抄村，壮丁净数被抓去服了兵疫，剩下的老弱病残能带的带走，不能的就杀
李婆的儿子就那么被抓去了，儿媳也因姿色过人被带走，下场大抵也就那么几个，清白不保或是死亡，又或是二者都有
六娃在李婆的掩护下躲过一劫，却眼睁着看到她倒在官府的马蹄下，鲜血横流
从此李家村不再存在，不会再有人亲切的唤他一句六娃子
多年过后，江湖之间出现了一位名声大振的侠客，无人见过他的真容，无人知晓他的过往
人人传颂着他的事迹，赞美着他为名除号，夸赞着他大快人心，模仿着他的名号
却只知晓着他的名号——六岚
只因李婆的大名叫李淑岚
ᨐ
01
“小五啊，上头那边这回可派下来了个大麻烦”四娃神色勿勿走进来，将手上的卷宗一展
五娃缓缓收笔，闻言瞥了眼自家搭挡：“哦？”
“近来出现的那个侠客，你还有印象吧？”四娃将卷宗放在案几上，“就是行事张狂性子乖戾四处挑战官府的六岚”
“他啊？”五娃来了兴致，“我倒是和他会过那么一回”
“什么时候的事了？”
“有两年了吧？”
“如何？”四娃一听就来了瘾
“怪可爱的”五娃失笑
“可爱？就他这人？你怕不是被他勾了魂去？”四娃一努嘴，表达着不屑
五娃倒也不作辩解，只是笑着拿起了笔道：“上头要我们如何？”
一提到这个四娃就蔫了：“害，上头来命令了，令我们六个月内抓到此人，就先别说在全国找一个人有多难了”
“这还是抓，才半年时间？这不是为难人呢？现在连人在哪都不知道，如何下得了手？”
“头儿的意见呢？”五娃写完最后一个字，拿过一旁的章印上，“大海捞针可难了去”
“嗨，你还别说啊，咱们头儿还真有法子，”四娃兴奋的点了点卷宗，“这不，六岚最近一次出现的地方在临安，你说巧不巧？这可是你老家啊”
“所以？”五娃已经料到了后文，果不其然，四娃拍了拍他：“所以头儿说这事就交给你了，他会通知临安那边的人帮你”
五娃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信折好放入信封，盖了戳后收起了卷宗：“有说何时出发吗？”
“明日”
京城到临安的距离快马加鞭下来一天，坐马车还得翻个倍，五娃撩起窗帘，眼下路程过了大半
再一日便可到临安城中，车轮吱呀吱呀的转着，坑坑洼洼的泥路坐的人屁股生痛
突然响起车夫的低声咒骂，五娃连忙出车一看，原是车轮陷入了泥中拔不出来了
五娃下了车轻拍扇面，车夫连忙将穿了一身白衣又想要帮忙的五娃赶到一边去：“公子小心脏了身”
“无妨”
六娃便是在这种时候来的，他正和往常一般守在这条路上，就听远处来了马车，赶忙躲进了树丛上
“岚哥——你在哪啊？”六娃连忙看向声音来源处，一个十几来岁的孩子找了过来
五娃也看到了这个小男生：“你在这找人？”
七娃看着眼前的翩翩公子，好感十足：“是啊，大哥哥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和你差不多高的男生啊？他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
“emmmm……没有呢”五娃摇了摇头，就在这会，六娃正好寻着声找了过来，迎面对上了五娃
总觉得有那么一丝熟悉，七娃扑到了六娃怀里，睁着眼睛抬头盯着他：“岚哥，我抓到你啦！”
六娃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揉了一把七娃的发顶：“小七，我不是让你别老跑吗？碰到坏人怎么办？”
“大哥哥不是坏人！”七娃转头看了下五娃，又看了回来，“他是好人，他还帮我找岚哥了”
“公子，车修好了，我们可以出发了”车夫说道，五娃点了点头，看向六娃：“不知二位要去哪？”
六娃眉头一皱并不打算回复，七娃倒是积极的说了一句：“我们要回临安城里哦！”
“这样啊？倒是顺路了，不如一同出发？”
“谢谢公子的好意，不必了……”六娃刚说完就发现小崽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那就谢过公子”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六娃就那么坐上了五娃的马车，头次坐这种东西的六娃很不自在，七娃倒是十分快活，抓起盘里的点心就吃
“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六娃小声嘟囔，五娃听到了这话后忍不住笑了笑
“对了，不知是否方便知道二位的名字？”五娃给六娃倒了杯茶，七娃十分给面子的回道：“小七没有名字”
六娃皱着眉不动声色的看了看七娃，有些不赞同他的话：“小七，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略～”
五娃颇为好笑的看着他们的互动，等了半晌也没等来六娃的名字：“那你呢？”
六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如公子先说？”
“鄙人林青烩”
“叶岚琦”
七娃有些不解的看向六娃，六娃回瞪了他一眼让他别多话，五娃见了他们私下的暗送秋波后不忍得失笑
“公子不是本地人吧？”六娃状似无意问起，五娃点头：“我是京城来的”
“京城啊？京城很漂亮很繁华对吧？”七娃的眼中闪着星星
“是”
“那岚琦和小七是哪人？”
“番禺”六娃对五娃那么喊他的行为有点不爽，七娃低头想了好一会：“我不知道我家在哪”
“我不是说过了你的家在渝州吗？怎么又忘了？”
七娃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六娃突然看到了五娃腰间的官牌，不动声色的问道：“公子这番是要去做什么吗？”
“不如你先说？”五娃打了个轮回，六娃皱了皱眉，不再出声，五娃见状笑了起来，“我是回家去见老母的”
六娃没回应，七娃积极的说道：“我们是去玩的！”
“如此也好，兴许我能给二位当个引路人？”
“就不麻烦公子了”
“不麻烦”
“……”这人怎么就听不懂反话呢？
ᨐ
02
马车停在了临安城内，六娃掏出了钱袋想结车钱，反被五娃抢先一步，看到六娃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五娃忍不住笑了
“竟然如此，不如请我吃饭，就当你还车钱了？”
六娃怀疑的看了他一会，还是点了头
店小二屁颠着过来，将菜单递给六娃，六娃接过后又给了五娃：“既然公子为客，当然是你来点”
五娃也不和他客气，点了几道招牌特色：“不知二位有何忌口？”
“不挑，公子请随意”
六娃自刚发现五娃的官牌以来，一直在明里暗里的打量着他，让他回想前几日得到的消息，说是京城官府已经派人来抓捕他了
八九不离十，想来便是眼前的这个，看来这临安是不能呆了
就在他想着逃跑时，五娃已经给他的碗里夹了个烧麦，六娃回神看着他，五娃有些尴尬道
“我听说这家店的烧麦很有名声，就是不知能不能比得上你们番禺”
六娃盯着碗里的烧麦，说起来他从未吃过这些东西，但仍然发自内心的叹了句好
“好吃就行”
六娃又不禁开始神游，这个林青烩倒底在搞什么鬼？这人不可能认不出他，难道是想接近我好打我个措手不及？
七娃看不懂二人之间的暗波汹涌，只是好奇的看着五娃将挑好刺的鱼肉放进了六娃碗中
“不用……”六娃一看自己碗里的鱼肉不禁有些触动，向来没有谁那么细致的待他
“这家店的鱼是特色，快尝尝，”五娃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六娃心情复杂的将鱼肉放进嘴里，“如何？”
“好吃的”
五娃笑了笑，六娃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他有目的
六娃待七娃放下筷后起身去结账，却听店长说：“那位白衣公子已结过账了”
六娃转头看向五娃，又问道：“那这顿饭多少钱”
“十文”
六娃道了声谢后回到桌前，将十文放到桌上，五娃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还了”
“我从来都不喜欢欠人情，”六娃颇为不满，“说了我请你”
五娃笑了：“如此，那好吧”
六娃见他收了钱后便拉过七娃离开，直到看不见二人背景后五娃才收起了笑，眼底满是寒意
“小七，我们得离开这”七娃看向六娃，满是不解：“为什么？我们不是才来没几天吗？”
“刚刚那个家伙身上有官牌，是来抓我们的，”六娃沉着脸色，“趁现在他还没找人追来，晚了就跑不掉了”
七娃点头：“那我们要去哪？”
“竟然他来了临安，那我们就回番禺”
“可是我们不是才从番禺来吗？”
“左右还是番禺更加安全，在临安人生地不熟的，要是真被追上也有法子躲”
“好～”
与此同时，五娃已经来到了临安官府，将官牌亮出后便被带进了府
“知州大人，下官这番是领了命令前来抓捕六岚，还要多多麻烦大人了”五娃行了礼
“不麻烦，这都是应该的，大人尽管吩咐”知州连忙道
五娃也不客气道：“如此甚好，那么还请大人下令将临安封城，莫要让这小贼跑了”
“大人说的是，快吩咐下去”
官府的行动力极快，不出半个时辰便将城门尽封，六娃带着七娃埋藏在城门附近，看着重重把守的官兵冷笑一声
“这官兵的行动倒是快的很，”六娃嗤笑，“想不到一个六岚竟引得如此阵仗”
七娃担忧道：“那现在怎么办？”
“竟然他想用如此大礼把我们锁在这城中，”六娃想了想，“为何不随了他的愿？”
“可是……这样下次迟早会被抓的吧？”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岚哥！我说的是我的事吗！”
“稍安勿躁，”六娃拍了拍七娃的头顶，“我会没事的，你乖乖的”
七娃还是有些生气，但也无可奈何，跟了六娃几年也早该知道他的德行了
“不准拿命开玩笑”
“你这小子，倒还管上我了？”六娃失笑，他倒是喜欢这个弟弟喜欢的紧
早些年到了渝州时曾受过七娃父母的恩惠，却不曾想等他想回头报答时，顾王府早已没落
一打听才知，原是被朝庭小人污蔑才得这无妄之灾，只留下一个幼子，名唤顾紫晟
回到现在，六娃已带着七娃在客栈住下，七娃还是颇为忧心：“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竟然动了手，想来这林青烩也不是蠢的，我们能想到的他定也能想到”
“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替岚哥去受罪吧，这样你就能跑了！”
“你这蠢货，”六娃拍了一下七娃的后脑勺，“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人苟且？”
“岚哥……”
“你且等着看吧”
——
小知识：
渝州——重庆
临安——杭州
番禺——广州
在唐朝，一文钱等于现在的六块，十文钱就是六十
本文的歌曲是：江湖之间——by曹雨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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