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在天上,冰冷而不可接近,而此刻它的光照在小宝琛的身上,却让她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头上的屋檐,因为清冷的月光而变得不像白天那样的让人觉得目眩,而此刻的土地也显得格外安宁。
一阵风拂过,几片竹叶从枝头缓缓落下,在风中轻盈得宛如舞者,伸出手下意识地接住一片,随即又看着它从自己手中滑落。
命运,到底存不存在?小宝琛反复问着自己。
如果有,那么她到底是摆脱了命运的操纵,还是被命运在不知不觉间引入了万劫不复?就像那片竹叶,离开了给了自己生命的枝干,谁知道它会飘落到哪里呢?
“冰雪肌肤香韵细,月明独倚阑干。”胤禛自回廊走来,挥手让陪在一边的双喜退下。
宝琛微一低头:“爷,我们明天就要回京城了?”
“是,明天一早。”
坐在屋外的廊上,宝琛偷偷地望着胤禛的侧脸。
在一轮孤寂凄美的圆月下,面对着几株翠竹,风把他的衣衫吹得衣带袂袂,他的头高高地昂着,却闭着双眼。几丛顽皮的影子在他的脸上轻盈地舞动,一切都美好得像是一场梦。
原来史书上那个手段狠辣、不近人情的雍正皇帝,卸下防备之后竟然也透着彻骨的寂寞。
莫名地眼角隐隐有些酸涩,小宝琛有些想不通,上天为什么在创造出一个优美的生命之后,又要把痛苦加诸在他身上,让他在命运的驱动下一步步地别无选择。
“在想什么?”男人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刚刚那首词是刘秉忠的临江仙吧,其实写梨花的诗词奴才更喜欢杜牧的‘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
“原来小丫头喜欢杜牧的诗。”
“是啊,”小宝琛抬起双眼,男人俊美的容颜随即映入眼帘,“杜牧笔下的扬州好美啊,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简直惆怅绝美。”
“若是杜牧在世,能得像你这样的知己,料想也没有憾事了。”
“杜牧虽然一生与情牵绊,却不是用情至深之人。”宝琛缓缓说着,眼光美得波光婉转,“若是奴才,宁可自己遇上的是穷困潦倒的柳永,牧之先生,奴才是要不起的。”
纤长的指尖轻轻托起小女人的下巴:“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许是夜晚蒙住了大脑,许是月色过分美好,小宝琛甜笑着抓上了胤禛的手:“爷,屋子里有一张琴,我们回去弹琴,好不好?”
“小丫头还会弹琴?”
“会……一点,我刚开始和阿玛学,就被送进府了。”
胤禛看着小丫头的脸色,知道她是正在刚学会的兴头上,也难为她在府里忍了这么久。
“那爷弹给你听?”
“好!那爷能不能教教奴才?”
“好。”男人答了一句,食指轻轻叩了下小宝琛的额头,“连爷都敢指使,真是胆子大了。”
“谢……诶!”一句话还没说完,小丫头就被胤禛抱在了怀里,吓得赶快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走的太慢,爷带着走,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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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禁锢了人世间的种种,万籁俱寂中纤长的指轻抚上琴弦,或拨或压,一张一弛间悠扬的琴声传得更加空灵,如诗如画、如泣如诉。
胤禛的琴抚得极好,却绝少有人知道。
一来他在音乐上的启蒙来自孝懿仁皇后,难免会有所避讳;二来他每每触及琴弦总是会流露出感性的一面,他也有意掩藏。
而此刻,夜色浓重,相对的不过两人,又远离京城,也算是给了他难得的机会,抒发出久积心中的情绪。
耳边的琴声越发深沉,引着小宝琛从窗口回了神。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着,一双总是神采奕奕的眸子却有些暗淡,指下缓缓而动,悠扬而暗伤的乐曲慢慢涌出。
桌边的烛火一明一暗,照在男人的身上,绣制精美的丝绸反射着光线,华美的同时更像是穿上了一件密不透风的铁甲,让人喘不过气。
像是受了蛊惑,小宝琛慢慢踱了过去,胤禛一抬头,两道视线刚好在空中相撞。不同以往,这一次小女人没有选择避开,反而定定地回望着。
久久,娇嫩的柔荑缓缓拂过男人蹙着的眉头,轻柔地声音响起。
“爷,别皱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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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之后,济南府仍旧有个传说被百姓不断地提起,传说那天有仙人下凡为百姓解了灾荒,接仙人回到天上的是一首从来没有人听过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