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自己从小奶大的孩子,福晋一丁点儿的情绪变化都逃不过海嬷嬷的眼睛。
“福晋,请用茶。”
嬷嬷的声音传来,微微愣神的乌拉那拉氏赶忙收了眼光,状似无意地说道:“今天多了位眼生的妹妹,想来就是抱月斋的宝琛妹妹了。”
被点到名字,宝琛赶快出列,重又跪在地上:“奴才宝琛……”
“三阿哥一直在哭闹,妾身就来的晚了点,福晋不会怪妾身吧。”
李侧福晋声音在门口响起,稍带吴语的官话因为她尖利的声调显得有些浓腻,银红色的旗装配上一套珊瑚打造的首饰,隐隐透出要和福晋一较高下的势头。
福晋打量着行礼的李氏,这女人最近真的越发的大胆。明知道自己失了嫡子,还总是动不动就在自己面前炫耀孩子,有子有宠又如何,不过一个汉军旗还真以为能翻了天。
“妹妹快起来,照顾阿哥要紧,下次就打发个人过来报个信也就是了,都是自家姐妹,姐姐怎么忍心看妹妹辛苦。”
“妹妹知道姐姐素来宽厚,但姐姐一个人操持内务比妹妹更辛苦,妹妹可不能带头不敬姐姐。”
“奴才见过侧福晋。”
“妹妹们快请起吧。”
一直跪在地上的宝琛低着头,听着一群女人恍若带着刀光剑影的寒暄。
直到李侧福晋扬着明丽的笑容,坐在除了主位以外最尊贵的座位上,直到本就有些酸软的双腿越发无力,上位的两个女人才好像是终于想起了她。
“姐姐,想必跪着的就是隆科多大人昨儿送进府的姑娘?”
李茹意话里面的意思太过明显,那一份轻蔑从措辞里几乎毫不掩饰地传达了出来。不由得让乌拉那拉氏暗笑了几声蠢货,既然她非要到处树敌,自己也断然没有为她遮掩的必要。
“可不就是她,说是隆科多大人旧友的女儿。宝琛姑娘,这位就是李侧福晋。”
“奴才宝琛,进过福晋,李侧福晋。”
“隆科多大人旧友的女儿?那怎么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送进府吧。”李茹意故意抢在乌拉那拉氏叫起前说了话,“宝琛?那姓呢?总不能连是哪家的都不知道吧。”
“回侧福晋的话,因为奴才的阿玛不被家里认可,所以奴才一家没有姓氏。”
“阿玛?不被认可?这听起来好像是有些名堂啊。”
“爷来告诉你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话音刚落,一屋子的女人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的眼中闪过瞬间的诧异,虽说以前也有贝勒爷在请安时就到正院的先例,但像今天这样有着明显的回护之意的还是第一次。
“妾身给爷请安。”
“奴才给爷请安。”
“都请来吧。”神情被冰封在寒星般的眸子之中,声音也冷得像是屋檐下倒垂着的冰凌,“李氏,爷在外面听着你好像在说什么事情?”
不复方才的跋扈,李茹意的脸上从胤禛走进来就挂上了精心打造过的笑容,大方得体不甜不腻,配上本就明艳的五官,就算是上了几岁年纪,依然是这府里最抢眼的一个。
“妾身也是怕福晋被人蒙蔽才多问了几句,爷不要生妾身的气。”
“福晋就是福晋。”
胤禛说的话并不多,却足以让李氏隐隐有些脊背发凉,倒不是胤禛以前没有对她说过重话,只是这样把身份直接砸到她眼前,还是前所未有的。
“妾身逾越了。”
“既然知道逾越就好好看看《女戒》吧,也收敛收敛性子。”
“妾身遵命。”
不敢再做辩解,李茹意低眉顺眼地退到了一边,眼下府里刚进了两个格格,还有一个至少看起来投靠了福晋的侍妾,这个节骨眼上得罪贝勒爷并不明智。
一双凤目不掺半点波澜偏就能裹风携雨,带着威压的目光一一扫过,最终停在钮钴禄.蕙兰的身上。
长指摩挲着白玉扳指,缓缓说道:“钮钴禄氏,新入府的侍妾,你也不认识?”
疑问的句式用低沉的语调说出,让人不由得心惊,但蕙兰知道自己不能认,此时此刻,若是她认了,绝不是废了一手棋子这么简单。
“回爷的话,奴才不认识这位新进府的侍妾。”
胤禛认真地看着回话的蕙兰,今天之前这个女人在他的记忆中几乎毫无印象。
唯一记住的就是她是自己的好母妃亲自挑选的格格,有着最正统的满人女子的长相,有着比福晋还要刻板的规矩,自从进府一直安静妥帖。
因为这些他差一点就以为她真的是个安分的,如今看来,他这个向来被看成最安稳的后院里也藏龙卧虎。
“宝琛!”
“奴才在。”
“爷来之前,侧福晋问了你什么话?”
“回爷的话,侧福晋问奴才的家世。”
“怎么回的?”
“奴才,奴才说奴才的阿玛家不认奴才一家,所以奴才没有姓氏。”
“那家是?”
“爷……”
“照实回!”
穿越而来的小宝琛,正为了跪了一次又一次满心委屈,猛地被人一凶,眼泪立刻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回、回爷的话,是……钮钴禄家。”
宝琛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是在厅堂里丢下了一颗小炸弹,不单是情绪外露的李茹意,就连向来自诩沉稳的乌拉那拉氏都忘记了隐藏起脸上的诧异。
比起钮钴禄这个姓氏,她们宁可她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四贝勒府后院的满军旗本来就少得可怜,如今偏偏多了位满人的侍妾,虽说没有经过大选终是上不了台面,但到底不能随便打杀了去。
最初的惊讶散去,乌拉那拉氏的眼中慢慢聚集起了几丝狠厉,隆科多,钮钴禄家,真的是把她当成了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