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十人满员了！！今天晚上开庆祝会兼迎新会。」
阿晴在收到邮件地一瞬间拉着行李，激动地跑出车站。她此行原本只是去熟悉私立大学的校区顺便找个公寓入住的，正巧碰上青竹满员，就顺带去参加一下迎新会。
这个机会，灰二等了三年。
阿晴也能理解的。在经历了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后，哥哥似乎对跑步有了某种执念，但至少他还能前进。所以不管灰二的想法多么不切实际或是奇幻，她都无条件支持。
大概一个月前灰二和她说竹青庄还差一人满员。那时还在令人惬意的春假，她去找灰二的那天春风和前几年相比凛冽了不少。她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灰二执意要给她围上围巾。
“阿晴，等青竹住满十个人之后就见证我们登顶吧。”
“十个人？登顶？该不会是……”
箱根驿传。阿晴把这四个字硬生生揉碎了丢进胃里，心里的小人和她一起挣扎许久。
她早应该想到的啊，哥哥怎么可能会放弃跑步呢？只是箱根驿传……青竹的大家真的会答应哥哥吗？她想，目光求救般投向灰二身后的尼拉，但尼拉只是摇着尾巴。
“可是哥哥，他们真的能行吗？你的腿也没问题了吗？”
“呐，不试试怎么知道。”
灰二伸手亲昵地搓了搓妹妹的脑袋。他穿着那件青色的旧棉袄，和阿晴漫步在前往多摩川的路上，这条路线两个人都走过或是跑过无数次了，但作为考察路线的这一次似乎更让人觉得意义深刻，干劲十足。
和川边路过的熟人打过招呼，阿晴跑下斜坡，多摩川的川水似乎永远都是亮晶晶的，河堤边斜面上的草地茂盛，无论是躺上去还是摸上去都有着粗糙毛毯的质感。
灰二走到阿晴身边，感受着川上迎面吹来的冷冽春风，忍不住扬起嘴角微笑着。
“哥哥，如果膝盖恢复得好的话，如果能凑够十个人的话……就一起登顶吧。”
“一起？”
“你们还缺个社团经理吧。还有我开学就也是宽政大学的新生了！”
春假里的风依旧冷冽，多摩川边却徒然多了几分暖意，这又是不同于岛根的温暖。其实说起来，东京的晴天比岛根多得多，一般的时候气温似乎也会更高。
“那就一起登顶吧！”灰二答。
阿晴把行李搬入公寓后马不停蹄出发去庆祝。不出人意料的，青竹破旧得并没有一如既往，三年的时间早已把它摧残成了更加和古文物相近的样子。但阿晴在经常性的探望之中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哥哥！”
“呐，行李已经放好了吗？看来阿晴你住的公寓离青竹很近嘛。”
“就在商业街旁边——不过价格是比青竹要高，而且不包早饭晚饭……”
灰二早已在玄关等待。他的脸上是高兴激动的表情，阿晴扑向他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和她紧紧相拥，时间长达两秒。
阿晴轻车熟路地在玄关的鞋柜里抽出一双健康拖鞋穿上。这是因为竹青庄里的住客平时都打着赤脚或者穿着拖鞋走动，阿晴后来也习惯了，或许这就是入乡随俗。
“阿雪学长的头发长出来了吗？”
“你上一次来是一周前，我觉得阿雪的头发应该长不了那么快。”
“喔……这样吗。”
一种愉悦的感觉席卷阿晴的全身。比起以前的短发，她觉得阿雪现在的发型更能凸显出他的气质，或许是三年前岩仓某某对她的恶劣行径让她对那个发型留下心理阴影。
“喔阿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尼古学长。”
尼古学长连应付也懒得，带着满身烟味闻声而来，熟练地吞云吐雾，而灰二却一反常态地走上前把他的烟夺下。
“小心一会阿雪过来，尼古学长你还是现在开始戒烟比较好。”
灰二郑重其事的警告换来的是尼古学长不在意的一耸肩，似乎是看到对门房间里慢慢来到玄关的身影，他不爽地收起烟盒。
“阿雪学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阿晴。你怎么也开始叫学长了？”
“就在刚刚。”
刚刚？阿晴报以灿烂一笑，刚转头就被连招呼都懒得打的灰二抓去厨房帮忙，毕竟双胞胎的厨艺他们实在不敢恭维。而且这次不仅仅是迎新会，也是为了庆祝青竹满员。
也就是说看到我就称呼改为学长了吗？阿雪莫名有些沾沾自喜，那句“学长”带给他的愉悦感超乎他的想象，以至于身边的尼古学长又点了支新烟，正观察着他都没注意到。
东京夜晚的星空一点都不漂亮。近几年愈发严重的光污染导致天空变得近乎血色，只不过青竹所在位置相对偏僻，天空仍能保持静谧的深蓝，但几乎没有星星。
阿晴和灰二把乡土料理通通端上二楼双胞胎的房间，之后阿晴留在房间内照顾新人，灰二则肩负起把青竹最大宅男抓出房间的任务。
阿晴于是坐在了阿雪和新人中间的位置。
新人叫藏原走，看起来似乎是不爱说话那一挂的，对人多的场合无所适从，好在大家都天生带着些自来熟和善解人意的属性。
“尼古学长，穆萨学长，轻一点。”
新人沉默地注视着两学长的打闹，阿晴得贴心提醒被淹没在喧闹的声音之中。双胞胎倒是很快搭腔了，神童和king保持沉默，原本在埋头吃菜的阿雪动作却稍有停顿。
真是的，尼古那家伙就算了，为什么也叫穆萨学长，那我不就和他们一样了吗？阿雪脑子里出现了一些有的没的东西，想通过咀嚼忘掉无果，他的余光于是瞥向阿晴。
“喂，阿晴……”
“别把我和这些家伙混为一谈。”
“嗯嗯？”
阿晴心有疑惑但乖巧点头，阿雪没有再搭腔，只是心中那种不爽的感觉越发清晰，就好像有人逼着他吸入尼古丁那样不适。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阿雪想了许久，未果，只好低下头继续吃菜，但原本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好像也索然无味。
这时灰二提着瘦弱的王子到场，尼古和穆萨的闹剧却还没收场，不过也没人在意还在意漫画没看完，喃喃自语的王子。
“新来的，你也吃啊。”
话是对阿走说的，阿雪也转头看着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新成员，但他的余光瞥着阿晴。
“是啊，毕竟是你的欢迎会。”
神童被打闹着的两人遮挡住，半个身子向前伸才能看见房间另一边的几个人。
“是灰二和阿晴做的，都是乡下菜。”阿雪说。
“是岛根特色菜——”阿晴指正。
“我说，你从哪里来？我来自山形。”神童没有顺着菜式继续往下说，转而就地方衍生出新的话题。
“那个……”阿走低下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你不用勉强说出来。”神童笑着，或许是因为他眼角有些下垂的缘故吧，不管什么时候他看上去都很温软。
“唔，我来自坦桑尼亚，你听说过坦桑尼亚吗？”穆萨拍打着尼古钳制住他的手，几次下来尼古终于是放开了他。
“非洲？”阿走第二次出了声。
“是的，你去过吗？”
“没有。”阿走缓慢地摇了摇头。
“去过的人也不多啊。另外，穆萨是公费留学生，他可聪明了，日语学得很快。”神童转移了话题。
神童学长真温柔啊，长得也很好看，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会喜欢那样的男生吧。阿晴悄咪咪看着神童，一时间想得入了神。
阿雪边嚼边听，突然瞥见阿晴正在看着神童，刚想说些什么，双胞胎就号召大家把礼花筒拿出来欢迎新人。
彼时灰二刚打开一罐啤酒，注意到大家的行径，想要阻止但是为时已晚。
“庆祝，满员！”
双胞胎齐声说着，之后——砰！
睡在玄关外木地板下方的尼拉，听到房间内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吓地对着月亮狂吠。
那时阿走的反应也慢了半拍，没能及时地把耳朵堵住，巨响之后他的眼神涣散，才楞楞地把手举起来放在耳边。
“干杯！”
而其余包括阿晴在内的九个人举起手中的饮料或啤酒举杯高呼，碰杯庆祝，似乎完完全全没有在意阿走和灰二。
“等等，你不准喝酒。”
“我反驳！我已经成年了！而且今天稍微喝一点没关系的，大家都在喝啊。”
“如果青竹现在要拆迁，可以考虑让你喝。”
阿晴一口没喝就遭到阿雪管制，她大脑飞速运转也没明白那番话的含义，而阿雪则不容有他地凑近她。她的脸颊很快发烫，或许是因为酒精，但自己并没有喝酒啊，闻酒精也会醉吗？这时候，她手里那罐啤酒在她愣神的时候被阿雪轻易地拿走了。
没辙的阿晴只能把目光投向灰二，灰二一向不支持她在人多的场合喝酒，因而选择了无视，自顾自淡定地喝着啤酒。
“你们，太恶劣了！”
青竹的大家在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关系亲昵了许多，但还是因为各种原因有更加亲密的伙伴。比如此刻，集体的庆祝之后大家分散成了几个不同的小团体，聊着各自的事情。
阿晴为保证计划顺利进行，从阿雪、尼古和阿走的团体中转移到了灰二的身边，手中捧着灰二给她新倒的茶。
喔喔喔……阿雪学长那边好像在说什么有意思的话题，双胞胎也凑过去了，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不在他们这边了。阿晴低头饮茶。
“哥哥，一会就和他们说吧。”
“我已经打算好了，毕竟他们从入住起就是宽政大田径社的一员了。”
“可是哥哥，你比我更清楚吧，他们肯定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同意的。”
“也对呢，那就要我们一起出马了。从小到大，没有我们两个办不到的事情。”
阿晴点点头，稍稍朝灰二那边挪了挪，灰二和往常一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一切似乎都没有被谁看在眼里，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阿走那边了。
“猜猜我是谁，新来的，我是谁？”穿蓝衣服的城太指指自己，猜谜活动突然开始。
“那么，你要是能答对这道题，就送你一罐啤酒。”阿雪放下手机，晃了晃刚刚从阿晴手里缴获的啤酒，加入了猜谜活动。
我的啤酒！太恶劣了！阿晴心痛不已。
当king突然截胡时，阿晴注意到灰二似乎笑了，而之后的另一件事情让他苦恼地直揉眉心——双胞胎居然把地板捅了个洞，在他们两人入住青竹的第十天。
“算了，用那边的杂志堵住吧，一定不要让房东发现。”灰二有些无奈。
住客入住之后在青竹破破烂烂的木地板上搞出了许多痕迹，但这都是因为青竹本来就年久失修，而灰二和阿晴知道之后每次都会极力掩饰——被房东先生发现的话可就惨了，这里的每个住客都知道他很爱惜青竹。
其他人因这一小插曲扬起嘴角，却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和往常一样。
尼古学长又点起烟，阿雪翻着手机，穆萨和神童看着双胞胎挑选杂志，king在找电视猜谜节目，王子缩成一团看漫画。灰二静坐着喝啤酒，阿晴盯着满地狼藉。
相比之下，新成员阿走显然不会应对这样懒散的场面，毕竟他在高中时过的生活一直都是神经紧绷着的，一时间大概不能适应。
“现在是好机会喔。”
阿晴回过神，把一个礼花筒递给灰二。
——砰！
今夜被吵醒第二次的尼拉，又从地板下的空隙里跑出来，对着月亮一阵狂吠。
大家的目光聚集在两人身上，阿晴有些无所适从地结果灰二递过来的空礼花筒，灰二的表情严肃起来，低头在桌底寻找着什么。
“抱歉打断了大家的兴致，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说。”
“难道是女人吗？你终于有女朋友了？”
“好！说吧，灰二。”尼古和阿雪搭腔。
“怎么可能，学长你们在想什么！”
“并不是。”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之后——实际上就是青竹门口挂着的木板。灰二挺直腰板，把目光投向正对面的阿走，大家也顺着他的目光一齐盯着阿走。
“藏原入住之后，我们终于凑够十个人了。”
“我还没决定住下来呢。”
这是阿走今晚最顺畅的话，但说得不太合时宜，毕竟他的迎新会已经接近尾声了，这时候再说不住了的话，难免让人不快。
“刚好十个人。”灰二没有回答。
“自从那对双胞胎来了之后，你就总在说吧。”阿雪打断了他的话。
“‘还有一人，还有一人’，你和阿晴都总在说呢。”
“没想到屋子这么快就住满了，真是太好了呢。”穆萨高兴地看着灰二和阿晴，但这对兄妹却不为所动，端坐着。
“嗯，光在心里想是没用的。”灰二说着微微勾起嘴角，盯住阿走，“愿望还是要说出来的，命运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虽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作为集齐十人的纪念，我们去旅行吧。”
“好，让我们找找。”
“找个地方住下，再喝点小酒什么的。”
“那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嘛。”
尼古突然的提议让双胞胎和大家都兴致勃勃，双胞胎当即翻阅着杂志寻找合适的旅行地点，最后的king刚话毕，大家就笑了起来。
“是呢，大家一起去某个地方，不错。”
尼古的提议原本打乱了兄妹两人的计划步骤，但阿晴很快的搭腔让注意力重新回到她和灰二的身上，接下去就看灰二的了。
“是吧，去哪里好呢？”尼古问。
“我倒是有个理想的地方”灰二完美接下话头。
“哪里啊？”阿雪问。
“箱根。”
灰二此话一出，大家脸上都露出了或是呆滞或是惊讶的神情，这让阿晴有些慌张，但神童发话之后大家也显得很高兴，阿雪甚至拿出了手机打算规划旅行路线。
“那坐电车还是租车呢？”阿雪打开旅行软件，开始在手机上打着什么。
“不用交通工具，全靠脚来走。”
“诶？哈？”阿雪望向灰二。
这真的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不，倒不如说是灰二故意这样说的。除了灰二本人和阿晴之外的大家又一次露出了或是呆滞或是惊讶的神情，好像都在等一个解释。
“我们十一人一起登顶吧。你们应该都看过吧，过年的时候边吃年糕汤边看的——”
灰二此时故作神秘地停顿，吊足了大家的胃口，适时的晚风从窗外吹来，窗帘飘飞时阿晴也借着停顿扫视房间内每个人的表情。
“我们一起参加吧——箱根驿传。”
喔喔喔终于说出来了！灰二说完那四个字之后，阿晴的眼里忽然地发出闪光。但大家的表情都骤变，尤其是阿走，其他人或多或少还带着些许疑惑，而他却皱起了眉。
“你说……什么？”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灰二收起笑脸，从背后掏出他此前找了许久的大木牌。正当大家以为灰二要采取暴力手段时，他示意大家仔细看。
——竹青庄三个苍劲有力的字右边还有两行小字：宽政大学 田径队训练所
“哈？！”阿雪的反应最快也最激烈，他拍着桌子弹射起步，凑近灰二和阿晴。
“学长什么时候加上去的。”王子停止翻动手中的漫画，不快地看着那块木牌。
“你看这陈年旧迹像是刚写上的吗？”灰二理所当然地回答。
“板子太脏了没看清楚啊。”穆萨睁大了眼睛，阿晴心想着或许再有一秒他的眼睛就要挣脱出眼眶了，感到一阵恶寒。
“等等，灰二……”
“参加驿传？！”
“是马拉松吗？”“是接力赛吧。”
“这里是宽政大学田径部的宿舍，换句话说你们是宽政大学田径部的成员。”灰二低头说话间，阿走的表情又阴沉了几分。
灰二抬头半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阿走，这副表情阿晴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每次灰二露出这样的表情都是被大家称为魔鬼的时候。
“——哈？！？！”
竹青庄一如既往破旧不堪，二楼双胞胎房间的木地板被过多的人突然的大动作压得吱呀作响，更不用说那个迎新会进行到一半突然被神童发现后被双胞胎堵起来的大洞。
尼拉这次没有再对着月亮狂吠，似乎是习惯于青竹二楼不时传来的响声，它仅抬头朝那边望了一眼，打个哈欠又继续睡。
“怎么可能？！我可没申请入队。”king攥着拳起身，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惶恐。
“从你们搬进青竹的那一刻，手续就已经办妥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现在哪里还有月租三万，包早晚饭的公寓。”灰二附身把木板放在一边，嘴角的勾起没有展平过。
king被堵的语塞，其他人冷汗直流。
“学长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比灰二还早住进来吧！”阿雪忽然记起尼古入住时间比灰二更早，尼古面露难色，似乎也不知道。
“老头什么都没跟我说啊。”他瘪嘴。
“通过司法考试后的头一份差事居然是帮自己打民事官司。”阿雪看上去颇为苦恼地单手扶额，好像真的有了这样的打算。
“噗。”阿晴忍不住笑出了声。
“喂！阿晴你怎么还笑啊，说起来你也是灰二那一边的吧！”阿雪有些生气，向下的嘴角让阿晴想到了手机输入法里的表情。
“没办法，阿雪学长，谁叫灰二是我哥哥呢。”她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但注意力一直没能从阿雪那里转移一次。
“你告我也没用，那份入住申请书就是入队申请书。”灰二脸上还是很人渣的笑容，结合转头安置物件的动作，让阿雪哑口无言。
这个举动仿佛就在和其他人宣告——不管说什么你们都跑不掉了，既然入住了青竹，就是我宽政大田径社的成员了。
“注册呢？队伍在关东学生路上竞技联盟登记注册了吗？”几乎要沉默整晚的阿走像是大家的救星，此话一出，大家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阿走。
“当然注册了。”
“教练呢？”
“教练是田崎源一郎房东。”
“哈？”“骗人的吧！”“他都快老得走不动路了！”“那个老头当教练？！”“什么？！”“他可是站都站不稳了。”
后面大家发出诧异的声音，这让阿晴钻了空子，毕竟她也跑步，知道阿走一定对跑步有了解，因此让灰二应付一下他也没什么。于是她悄悄在桌底拿出手机，在邮箱联系人一栏找到某人，手指戳了几下就把邮件发送出去。
另一边阿雪揣在口袋里的手机不出意料地响了一声，看到来信联系人是阿晴，他立刻低头拿起手机，引得尼古投去探究的目光。
看到邮件内容的阿雪，眉毛立刻皱起，看上去比刚刚听到箱根驿传时还要生气。注意到周围的目光，他没看向幸灾乐祸的阿晴。
“这个时候会有谁给你发邮件啊？”尼古刚想凑过去看，手机就被阿雪反扣，他吃了瘪但还想继续探究，“是女朋友吗，阿雪。”
“哈？才不是！你们倒是注意那边有人提出来要驿传啊。”阿雪立刻反驳，脸颊微微发红，可能是因为酒精也可能是害羞。他耸了耸肩，把手机揣回口袋。
阿雪装作不在意，看向灰二，脑子里又开始想有的没的——清濑晴九啊，如果他才刚认识阿晴倒是有可能，毕竟她的青春和活力很容易让人深陷其中，但他可是三年前就认识阿晴了，这个坏心眼还矮得像高校生的女孩，和她的哥哥奇怪得不相上下。
“我说，大家可不要小看他，房东可是被誉为日本田径届的至尊。”阿晴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强行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在圆谷幸吉留下一封写满食物的遗书去世时，房东就已经厉害到被称为宽政大学的名教练了。”灰二点点头，继续补充。
“根本看不出来。”穆萨感叹。
彼时的房东先生，正在自己的房间内，冷不防地被人提到，突然打了个喷嚏。
“新来的，你倒是很清楚嘛。”城太扭头看向阿走，大家的目光又聚集到阿走身上。
“那是什么来着，关东学生……”
“我知道了！”王子突然来了精神，眼里迸发出光彩，看上去明显是联想到了其它漫画里的背景，“说的是‘关东豪学连’，是伊达臣人带领的成员达一千人的男塾。”
“我觉得不是吧。”
不愧是神童学长，真温柔。阿晴在内心又感叹，但转头一想，话题似乎从箱根驿传偏移到了另外一个方向……不过这么久了，大家瞎扯的能力她早就见识到了。
“不可能。”阿走阴沉着脸说，“箱根驿传，我们绝对不可能赢。”
灰二的表情由严肃一下子放松，他微微抬高了声音，“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阿走在桌底悄悄攥紧了拳头，一口咬死他们不能参加箱根驿传，“我知道的，田径强校长年累月地进行刻苦的训练，当中也只有极少数队伍能够参加。这可是这种等级的大赛。”
“你对箱根驿传很了解吗？”城太对他发问，他只是低下头以沉默应对。
“没问题。”灰二自信地笑着，仿佛眼前的九个人都是田径强校的一员，经过刻苦训练似的，“只要敢于挑战，梦想也会实现。”
“尼古学长练过田径，阿雪学长是剑道部的，还参加过县级比赛，双胞胎和king学长高中三年都在踢足球，听说神童学长以前每天要往返十公里的山路步行上学。”阿晴在一旁补充，毕竟这些情报都是灰二和她搜集的。
真是的，学长、学长、学长。好像又有人逼着阿雪吸入尼古丁了，他不爽地瘪嘴，只不过也没人注意到。
“而且，我觉得穆萨有隐藏的潜能。”阿晴想了想，对穆萨投去信任的目光。
“黑……黑人跑得快就是偏见！”穆萨连忙摇头。
“我在浴室里观察过了，你的肌肉质量很好。”灰二点头认可，意思大概是穆萨很适合跑步一定能成为很好的跑手。
“怪不得你总是盯着我看。”穆萨满脸震惊宛若看到变态，并开始思考自己大老远从非洲来日本体验乡土风情的举动是否正确。
“至于藏原，真想让大家见识一下他是怎么跑的。”灰二说这话时，语气里藏不住的欣喜让阿晴更加确信阿走很会跑步。
“不好意思，你们好像并没有把我也算进去。”王子低头看着漫画，“就是说我不用跑了吧……”
“终于凑够十个人了！”阿晴和灰二齐声说，选择直接无视王子。
“已经到这里了，就别想退出了。”阿晴露出魔鬼的笑容，让王子不寒而栗。
“看来是把你算进去了。”阿雪扭头，无情补刀，让王子忍不住叹气。
阿走终于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了，他猛得站起身，在全部人的注视下慢慢走到门前，“我没打算和你们一起跑。”
这句话更像是说给灰二听的，毕竟在场除他以外的十个人，只有灰二和阿晴是真心想让大家参加箱根驿传，但箱根驿传规定只能由全男的队伍参加，因此阿晴只能是社团经理。
迎新会以主角的离开画上了句号，大家之后显得兴致缺缺，帮助双胞胎把房间收拾好之后各自离开。
东京三月的中旬，白天气温比岛根稍微高些，因此阿晴并没有觉得冷，到了晚上，还寒春风便可以用肆虐二字形容了。
大部分人已经借用完了浴室，准备睡前进行最后的娱乐活动。彼时阿晴和灰二才刚刚快要收拾完迎新会留下的狼藉。
“接下去怎么办？大家刚刚都说了不愿意参加驿传，要一个一个说服吗？”
“嗯。接下去就看我们的了。”
阿晴收好碗筷，面对灰二而坐。面对强烈反对的大家，她隐隐有些担心，但驿传提出者的哥哥却十分镇定，笃定大家都会参加。
也对，毕竟从小到的灰二都言出必践。
“所以，就需要阿晴你帮我说服尼古和阿雪了，其他人就交给我吧。”
“没问题。开始训练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叫我就好了，一个电话保证到位。”
“哈哈哈哈哈。阿晴还是这么靠谱啊。”
灰二的笑声忽然止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盯着眼前的阿晴。阿晴也意识到他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讲，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阿雪那时候收到的邮件是你发的吧？”
“诶？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阿晴回忆当时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嘴里说着“是我发的我找找”的话拿出手机，翻了翻找到了当时发的邮件。
“找到了。”
灰二支棱起上半身凑过去一看，内容只是短短两句话，但让他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真有你的。不过真的很像啊。”
“是吧是吧，我看到阿雪学长那个样子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了。”
两兄妹因为没品的邮件笑作一团，随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帘外面快速闪过。
“那是尼古学长吗？”
“应该……是吧。”
厨房内的挂钟突然开始报时，这代表现在已经十点半了。灰二准备把阿晴送回公寓，她答应了一声，转身却端起两个托盘。
“一杯牛奶给阿雪学长，一杯果汁给新来的阿走，剩下八杯蜂蜜茶给你和其他人——话说你刚刚也喝了不少吧。”
灰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觉接过要送去二楼的那个托盘。灰二尽力轻声地上楼，但老旧木楼梯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声响。
“阿走，阿走，你在吗？”
房间里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安静得好像之前没人入住的状态。阿晴轻轻把门打开一小条缝，正好能够把果汁送进去。
不是瞎子的阿晴发现房间内一片漆黑，以为阿走已经睡下，刚要关上门，没想到房间里面传来一声轻而闷的“谢谢”。
“不用谢，阿走，明天学校见。”
阿晴和双胞胎约好提前去参观校园，既定的日子正巧是明天，那对双胞胎一定会把阿走也带上。所以自我介绍，下次再说。
打开对门的灰二房间的房门，她把蜂蜜茶放在被褥旁的地板上。哥哥的房间，不错，还是一如既往地空，至少没有乱得惊人。
“尼古学长，你在吗？”
“在的，进来吧。”
进入房间后，一眼就能看见坐在小桌前码程序的尼古学长，和躺在一边，姿势怪异且玩手机的阿雪。该说不说，阿雪居然能忍受这个房间的空气里淡淡的尼古丁的味道。
“那么就放在这里了，打扰了。”
两人齐声道谢，阿晴随即离开房间。
要怪就怪青竹的房间隔音效果太差，阿晴和灰二在门口聊天的内容能被两个人一字不落地听见。阿雪似乎不是很在意，尼古倒是在听到阿晴马上要回公寓这一内容时起了劲。
他猛起身打开房门，以要抽烟为理由把阿雪赶出房间，再借有事要和灰二聊把他一把抓进房间，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只留下门外的阿晴和阿雪二脸呆滞。
“诶？”
“哈？！”
阿雪不可置信地推了一把眼镜，想要把尼古的房门打开，但门在里面被反锁了，他只能放弃，随后注意到时间不早。
“你差不多要回去了吧？要不要……”
“阿雪学长要送我吗？”
“回见。”
“那明天见。”
他伸手挠了挠脖子。原本的心思被阿晴看穿并提前说了出来，他半羞半恼折回房间，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青竹到商业街上的小路人车稀少，连风声都清晰可闻，才走出青竹没几步阿晴就看见几盏接触不良的路灯，闪动着诡异的光芒，这让阿晴害怕得脚腕有些发酸。
前面路上的路灯似乎坏了，面前漆黑的路段让她心跳加速。如果不是那段路几乎看不到尽头且没有店铺的灯光，她也不会不安地在原地踌躇。不出所料她是怕黑的那挂。
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23:08。
这代表着再有一个小时不到她的公寓就要门禁了，现在折回青竹的话绝对来不及，自己又不能在青竹留宿，而自己公寓里的房东先生大概不会给她通这个门禁的情。
她一边不动声色地在心里估算时间，一边活动身体。但是跑的话大概可以到，只是有点黑罢了，一鼓作气冲过去就好。
以惯常的状态跑出第一步，一阵强风拂面而来。四年前双脚第一次踏上这片坚实土地仿佛还在昨天，除了脚踝处微微有酸楚的感觉以外和三年前可以说是相差无几。
空气阻力与她擦肩而过，风声在耳边呼啸着，眼前除了淡淡的月光之外就是毛骨悚然的黑暗。拼命想忽视的脚踝疼痛不停发难，眼前的景象一再模糊，汗也流个不停。
停下来！她身体里有个声音在咆哮。
停下来！身体里的声音几乎是嘶吼。
痛感像锥刺，活生生戳入阿晴的双脚。直到上半身狠狠撞上什么东西，冰凉的痛感一下子让她恍然地回过神。她发觉自己早已偏离了原来的路线，撞到了贩卖机。
“好痛……！”
她试着行走，但是脚踝似乎莫名其妙地由酸变为痛。周围黑得恐怖，她的鼻尖有些酸。
发觉行走苦难，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在拨号盘上输入灰二的号码，手机响了几声，一分钟之后机械的女声告诉她另一边无人接通。她翻了翻邮箱，出于某种自尊心没给青竹的其他人发邮件，犹豫一阵还是发给了灰二。
自己的哥哥最靠谱，毕竟从小到大她遇到的任何事情都可以靠着哥哥解决。
旁边的贩卖机特意涂成了红色，非常显眼的颜色，阿晴往里面一瞥，瞥见自己喜欢喝的牛奶。她不假思索往里面塞了一张一千日元的纸钱，按了按键，贩卖机只是徒劳地抖动，吐出了九百日元的找零，却没吐出牛奶，凑过去一看，牛奶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
贩卖机卡饮料这种事情都让她碰上了，真是祸不单行。
“把我的牛奶吐出来！”
她生气地踹了一脚贩卖机，忽然又感到踝关节袭来刺骨的疼痛，似乎是伤了。她只好拉开袜子检查，看见一大片淤青。
啊……怪不得连走路都困难。她弯下身子摸摸右脚脚踝，发觉那里的皮肤烫得惊人，不一会居然肿了起来，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个时候没有猜谜节目给king看，王子好像不会收邮件，那对双胞胎的联系方式她忘记存了，其他人也可能都睡了。还是不另外找其他人了吧，免得大家担心。
她还是给阿雪发了邮件。或许是因为青竹的住客中，她最熟的除了灰二就是阿雪。
真是让人几欲作呕的倒霉，连紧紧咬着下唇殴打贩卖机的机会都不给她，她靠着贩卖机而坐，祈祷着哥哥或者阿雪能尽快过来。
远处的林景在月光下显得可怖极了，好像童话故事里魔王寓居的地方，柏油马路坐起来有些硌得慌，但这条路会和其他路不久后会在东京的夏天会一点点化掉。
风啊，如果你再不把他们的脚步声带来的话，我今夜只能露宿街头了。或者……休息一下就单脚蹦回去好了，如果真的没人来。
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阿晴走的时候是23:40。
彼时的阿雪才半羞半恼地回到房间，听到玄关的门吱呀吱呀的关门发出的响声，他终于耐不住地也跟着阿晴悄悄出了门。
见到前方十米左右的女孩小跑着前进，他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不好意思再跟上去。直到她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阿雪才敢忧虑地回房间听他的重低音音乐。
风吹帘卷，月光照射进漆黑房间。耳机内放着重低音，阿雪随着乐声打着节拍，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另外一些事情。那些想法占据了他的脑海，似乎欲盖过乐声。
那时时间莫约是23:12。一阵铃声在不算安静的青竹内响起，传入阿雪的耳中，扰乱了他耳机内的乐声。他犹豫了一会，忍无可忍地出门查看，顺着声音走到厨房，发现是灰二手机正在响铃，来电人显示阿晴。
他探出半个身子看向走廊，尼古的房间很安静，不知道还在不在反锁的状态，但总之除了他没人注意手机的响铃。
他想起半个小时前独自离开的阿晴，想要拿起手机的动作停顿了——这个时候打电话给灰二，遇到了麻烦吗？不，大概是到了吧。
对，是到了才对。他抱着侥幸心理，内心隐隐有不安地戴上耳机，走入房间看见手机因收到了邮件，锁屏亮了起来。
「阿雪——学长。前面的路有点黑，脚踝莫名其妙痛得走不了了。」
「可能不能在门禁前回公寓了，如果看见灰二的话，让他把玄关腾出来给我睡。」
阿雪想象不到阿晴是在怎样一种状态下发出的这两条邮件，但是这样开玩笑的口吻，更让他内心愧疚不安。
他拍了拍尼古的房门，无人应答，他气恼地把门拉开——里面空无一人，灰二的房间也是如此。
全身血液为他的漠不关心而凝固，他以每千米3分24秒的速度奔跑着，希望能在去往商业街的路上找到阿晴，但他双腿迈动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加慢，他恨自己平时不锻炼，也庆幸自己在高校练过剑道。
开始呼吸不畅了。他有种身体被尖刺刺穿的感觉，但是脑海中还是会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两条邮件，和之前的对话。
笨蛋！白痴！
亏你还天天骂阿晴。
阿晴讨厌没有星星的月夜，那样的天空对她而言乏善可陈。空旷的天空幕布不加以其他陪衬，月亮孤独挂着，多少有些乏味。
她捂着脚踝，脑海中绽放开色彩奇异的幻花，在独自一人的夜中，无人能够分享的彩花便将艳丽色彩被硬生生溶解到了黑幕中，其中一些在升到天空中时炸裂，留下的只有短暂存于她脑海中的空想记忆。
孤月月光普照大地，深刻的脚步声似乎随着光路进入她的耳蜗，手边感受到飞来的小石子和运动鞋踩踏柏油路产生的波随着身体飞速地奔向她体内的每一个细胞。
眼前的光蓦然地被高大身影挡住，她才楞楞地回过神。抬头看去是大口喘气的阿雪，路灯的光有些刺眼，她没看清阿雪的表情，鼻尖不争气地又一酸，眼泪却硬是没掉下去。
“……阿雪学长。”
阿晴有些手足无措地坐正了些。阿雪沉默着，蹲下查看她脚踝的伤势，小心地拉开袜子时动作明显有一顿，他抿起嘴唇。
沉默弥散在夜空中，好像谁都没有打破这气氛的意图。阿晴看着蹲在眼前的阿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有些不真实。
——哥哥呢？
她低下头轻轻在心里问，悄悄地抬眼看着近处阿雪微微颤抖着的双手。她忽然间萌生出了想要握住那双手的想法，大概是因为那样的抖动让她自己也不自觉颤抖起来吧。
她扶住贩卖机机身想要起来，脚踝的痛感还未消退，她不自觉地露出吃痛的表情。
“你是白痴吗，脚踝肿成这样了还动。”
阿雪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突然开口时嗓音略显喑哑，语气却比平时更加温软，含着不经意流露出的关切。他眼里氤氲着淡淡雾气，但因为戴了眼镜，阿晴看得并不真切。
阿雪默默地把阿晴拉起。路灯照射的干燥光线下，她的眼睛和眼眶里的点点泪光闪闪发亮，几根不听话的头发贴在脸颊边，眼底和鼻尖蒙着淡淡的红。
他扭过头刻意不看阿晴，兀然地松开手推了推镜框，心里猛然地攀附上了一阵被噬咬的酥麻感，莫名其妙的慌乱蔓延开来。
“肿成这样，必须得去医院了。我记得商业街上有一家，现在去应该来得及。”
“阿雪学长，我想喝牛奶。”
阿雪闷闷地应了一声，对贩卖机投入一枚一百日元的硬币，但机身只是徒劳地抖动。阿雪有些气恼，抬眼才注意到原来还有一瓶牛奶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
阿晴随即发出了报复性的笑声，阿雪的这幅样子让她回忆起了之前迎新会上她发送出去的邮件，另外用一百日元换阿雪学长气恼的样子，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那瓶卡在中间的牛奶就是我买的，虽然白花了一百日元，但总感觉很值。
你是白痴吗。阿雪话到嘴边但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无可奈何地单手扶额。
“看好了，这种时候应该这样做。”
阿雪所不知道的是，在那台贩卖机内，一枚一百日元硬币的落下，往往伴随着另一瓶牛奶的卡住。如果不是太过巧合，阿晴可能会产生让阿雪起诉贩卖机的想法。
“阿雪学长，看来你遭遇了滑铁卢啊。”
“运气不好罢了，通常情况下三瓶一定可以下来的。”
“你说得对，事不过三。”
他不认命地又投入一枚硬币，贩卖机常规地抖动起来，随后什么都没吐出。
“喔喔喔吐出来了！”
阿雪有所保留地怀疑着。
“吐出了什么？这个贩卖机难道还有别的出货口吗。”
“吐出了空气啊。”
你是白痴吗。阿雪像上一次一样，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忍不住地向笑得发颤的阿晴投以看傻子的目光。
“学长你好没有幽默细胞。”她见阿雪目光不善，连忙闭嘴不再提。
沉默再次弥散在空气中，不过这次的沉默以阿雪使出全力踹向贩卖机为结尾。阿晴也想跟着试试，但脚踝发出了强烈抗议。
“学长，你怎么踹贩卖机啊。”
“踹贩卖机又不犯法。”
贩卖机或许是被阿雪的执着感动了，在挨了结结实实的不知道第几脚之后，抖动着把四瓶牛奶全都吐了出来。
“一共四瓶，都喝完吧，不要浪费。”
阿雪把牛奶塞进阿晴怀里，低头把耳机摘下挂在她的脖颈间。看着眼前的少女脸颊边的乱发，他有些想伸手捋顺，但最终别扭地看向别处，背对她摆出半跪着的姿势。
“背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但是你的脚再动一下以后就绝对跑不了。”
“那……麻烦了，我有点重。”
“别废话了，上来吧，我还不一定能把你背到商业街那里。”
“我可以在你背上喝牛奶吗？”
“别洒就好，四瓶都要喝掉啊。”
就算那位大律师穿着外套，阿晴也能清楚地听见他滚烫的心跳声，在不近不远处贴着的消瘦背脊，有着足矣温暖长夜的温度，明明已经快四月了，他口中呼出的气还是隐隐约约地模糊了阿晴的视线，睫毛沾上几点水光。
阿雪用力把她往上抬了些，右耳的耳环随动作反射出微微闪光。他的手臂也很烫，分明是相对清瘦的，却意外有力，把她安稳地安置在背后，每一步都格外沉稳。
小时候灰二也会这样背着她，夏日的星夜走在故乡岛根的田间小路上，印象深刻的还有一路飞着的萤火虫。她不会忘记岛根烂漫的满天星斗，更不会忘记哥哥温暖的背脊。
“阿雪，岛根八月的星空很好看，下次我带你去看吧，还有萤火虫哦。”
“这点伎俩还不足以把我收服，不过没想到背你也有好处。”
“那就算你答应了，明年就去吧，箱根驿传正好也在那年新年。”
“阿晴，我不会参加的，绝对。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更何况根本不可能做到。”
“有点道理，但是偶尔跑一跑吹吹风的感觉真的很舒服哦。”
“算了，跑步不适合我。”
总算喝光了最后一瓶牛奶，昏昏欲睡的阿晴将牛奶瓶夹在中间，把下巴轻轻磕在他的肩上，淡淡的奶味被空气带向阿雪的鼻尖。
深夜，只有24h营业的店和对着月亮狂吠的狗还保持醒着的状态，偶尔有几个醉鬼或是刚成年的青年，总体来说夜晚的商业街比白天寂静了不少，仿佛另一个地方。
阿雪抬眼看了看路，肩膀也跟着有了微微的动作，阿晴成功地被惊醒，嗓子有些哑。
“阿雪，我们不回公寓吗？”
“我倒是无所谓，毕竟回公寓以后再也不能跑步的是你。”
阿雪感觉到阿晴识相地闭上了嘴，但随后便把下巴再一次抵在他的肩膀上，报复性地把头发散在他的脖颈间，让他觉得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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