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亂

「後來當我習慣性呼喊你的名字卻意識到你走了以後，心臟才開始蔓上鈍痛，连着血管一直痛到胃裏，讓人忍不住乾嘔，把多年以來在你身上積累的感情通通都嘔出身体。疼的時候真的很疼，它離開我之后我反倒開始想念这疼，思念是會像毒藥一般侵蝕五臟六腑，让內臟全部烂爛掉的痛苦。」

08*

不知道什么碎掉了，可就是心里面空空的，无力的下坠感掳掠了朴智旻所有的理智，有什么不可控的在推动这识海中的永恒点向前走了，于是一切天翻地覆，终究来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天是舒怩第一次敲开朴智旻的房门，她之前进来时总是一声招呼也不打的轻车熟路就落座在床头，这样的疏离陌生朴智旻已经记不清楚上次在她的身上感受到是什么时候了。

她脸上带着笑，似入夜后微凉的星光，在眼底荡漾着回旋，却不复从前。

怀里抱着个纸箱子，缓缓捧给面前的朴智旻，就如潘多拉魔盒一样让他觉得打开以后会是摧枯拉朽的覆水难收，可是此时的他是不听使唤的傀儡木偶，僵硬着伸出手来接过了那个诅咒一般的载体。

还是舒怩替他打开了盒子，里面叠着他的高中校服，淘汰的镜框，停止的腕表，还有那些数不清的部件，一快一块就像舒怩从她的身上零零星星卸下来了一样，摆放在朴智旻眼前。

刚想开口询问这是什么意思时，舒怩淡然的语气把他呼之欲出的语句全然堵住：

“都是你的，我还给你。”

朴智旻哑然，快要而立之年的男人似乎一下子就成了个走投无路的孩童，望着早已习惯出现在舒怩身上的盒子里的一切，他结结巴巴的近乎要话不成句说不出口。

“我们早已融进彼此，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舒怩扬起脸来，眼角的淤青和嘴巴的伤疤，让她莞尔的笑意变得苦涩不已。

她只是轻轻摇摇头，往后退上几步，打消了朴智旻想将这些一起送还她手上的念头。

“那你也是我的，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也还给我！”

他的理智在舒怩往后退的第一步起就接连倒塌，伴随着耳鸣最终化作废墟，弥漫起硝烟，另一个角落里上演起一场祭奠，仿佛是记念着刚刚在他的心里碎掉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又像是在为他在舒怩那里死去的名为朴智旻的恋人身份开一场葬礼。

追悼着逝去的我们和无望的自己。

眼泪就在舒怩的眼眶里缓缓打转，越转就越发的酸涩越发的灼热，烧伤了双眸中的深情，烧起青烟烧起朦胧雾色。

这个结局或许曾在他们都脑海里上演过，他们都心知肚明没有像样的结果，却仍像相互依偎的小兽希望对方在这趟满是荒唐未知的末班车上再陪自己坐的久一些，即便会坐过站即便会错过目地的，那藏匿于心底的自私在对方身上占有着表露无遗。

·

因为这个还未满一岁的弟弟，妈妈和后爸并不打算分开，可他们有一万个方法让舒怩和朴智旻老死不相往来再无瓜葛。

说起来，若不是那天这个弟弟无意间闯进舒怩的房间带出几张敞开放在床头的信纸，一切还不会变成这样，可是偏偏也是他的一通电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救了他们，但这些对于朴智旻来说无所谓，他依旧无差别的恨他们所有人。

直到今日他仍旧坚持着自己的说法，老妈和后爸皆是多少沾点的说法，他们让十八岁的舒怩从高中辍学赶回老家那个朴智旻并不知道的地方，让她自己打工谋生活，并打电话给了朴智旻的辅导员让他没有事情非必要不要离校。

高中还没有毕业的舒怩，原本学习名列前茅的舒怩。

人们总爱说些自以为是的老生常谈，告诫年轻人这都是自己种下的恶果，要吞吃要忍耐要感恩。

朴智旻觉得这都是放他娘的狗屁。

他唯一要吞吃的恶果是从此以后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在思念舒怩的煎熬中度过，而旁的，不过大环境的驱使下血缘中最亲密的人为自己编织下的网罗。

让他没有一刻不想要出逃，不想要一了百了。

总有无形的力量压着他迫使着不能抬起头来，从此他再也没有留意月亮的阴晴圆缺过。 从窗户中透露出的简陋月光下，他的淡然坚强全部化为灰烬，尸骨无存。

梦入三分时，朴智旻总是恍惚，舒怩又穿着单薄的睡裙翘着脚坐在他的床头上，一边荡着腿一边问他还要多久可以去睡觉，她喊自己时尾音上扬又短促像极了接吻时总是悬浮着的舌尖乖俏中带着点撒娇意味。

他爱她的世界全是他们，他爱她每一个故意的玩笑，爱她撩拨过火后如清流灌溉一般的“智旻啊”，连同那双湿漉漉的婆娑泪眼在每一个自己看过去的时刻都紧紧追随着。

恍然梦醒时，哑着嗓子轻呼她的名字沙哑的凑不成句时，他才意识到他们早已被狠狠地从各方面隔断了，只留给对方一个姓名供彼此思念得辗转反侧时呢喃出声。

直到身上不知哪处泛起钝疼，才发现思念如同过期的胃药，只会愈演愈烈雪上加霜。

*tbc*

烏鴉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