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莲房拿着一个包裹出门去,程今朝支着下颚歪着头,心里虽好奇,却没想要窥探阿姊的隐私。倒是程少商见了她这副模样,率先开了口:“妙妙,阿姊问你件事好不好?”
程今朝点点头:“当然好啊,阿姊想问什么?妙妙必然什么都告诉阿姊。”
想起今日凌不疑明褒暗贬的话,程少商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试探程今朝:“董家舅爷因为私卖军械被抓走的事……你怎么看?”
“虽说董舅爷是大母如今仅剩的弟弟,是咱们程家的姻亲。可私盗军械是大罪,是会株连全族的。这样触犯国法的事情,自然应当被抓进牢狱里去。”程今朝想了想,认真道,“大母虽是舍不得舅爷,可阿父阿母都是极其明白事理的人,断然不会因着一己私情去营救董舅爷的。再说了,舅爷做了这样触犯国法的事情,又是落到了凌将军手中,阿父纵然有心营救,也没有门路啊。”
程少商认同地点点头,随即又迟疑道:“那,若是董舅爷原本可以逃脱,却又因为亲眷而被逮住……你觉得,这亲眷做得对不对?”虽是问心无愧,可面对着大母和二叔母的指责,程少商还是希望自己能得到家人的认可。阿母摆明了不希望她插手其中,她若是要得到些许肯定,再没有比眼前的幺妹更合适的选择了。
可程今朝又是何其聪慧。想起今日凌不疑上门‘致谢’,她稍一思索,便猜到了大概:“是阿姊举告董舅爷的?”
“是我。”程少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明白,“那婆子本是将舅爷藏在了乡下庄子外的草垛里,想着为他遮掩一二。又拦着凌将军不让搜车,想是怕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我虽不知董舅爷究竟犯了什么罪,却察觉到了草垛里有人,马车上也有一股男人的味道。又见凌将军气势汹汹,我便猜到他是来追犯人。”不知为何,在程今朝面前,程少商并不愿掩饰自己那些小心思。她总是觉得,纵然是全天下人都不赞同她,妙妙也会向着她的。
程少商继续道:“私藏朝廷罪犯也是大罪,我也是想着,不能牵连了程氏全家老小的性命。这才向凌将军举告了董舅爷。”她一双眸子瞅着程今朝的脸色,在等着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程今朝并非指责她什么,反而笑了起来:“既然阿姊是为了程氏全家着想,董舅爷又确然触犯了国法,那阿姊大义灭亲也是合情合理啊。”程今朝一眼便看穿了程少商藏在泰然自若之下的紧张,她凑近程少商,将自己埋在她怀里,一双手臂紧紧抱住程少商,似乎是在给予她力量,“话说得难听一些,是董舅爷自己贪图便宜才犯了错,今日落得这般田地,实在也怨不得别人。总不能让程家的前程为他陪葬吧。”
她轻轻拍了拍程少商的后背,安抚道:“国法之下,儿女私情皆该被稍加割舍。至于阿姊是否是因着私怨,便不重要了。”
程今朝这般体谅她,程少商还有些不适应,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妙妙不说我些什么吗?大母和二叔母是我们的长辈,纵然长辈有错,我们作为晚辈,也不该对其多加诟病的。”
“孔圣人都说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程今朝从她怀里抬起头,从怀里掏出一卷书简来,对着程少商眨眨眼,“阿母喜欢读书,更喜欢膝下子女博学多识,想来要不了几日便要阿姊学着识字了。与其让阿母来挑些阿姊不喜欢的书简读,还不如读孔圣人说过的话。”她压低了声音,偷偷在程少商耳边道,“圣人说的话总不能有错吧?阿姊学了,日后在阿母面前,也有理去分辩。”
“可我不会识字。”程少商看着面前的《论语》,有些不自信道,“二叔母从前从不叫我识字明理的。”
“阿父也是而立之年才识字读书的。阿姊若有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问我便是。”程今朝安慰她道,“咱们女娘读书也不是为了博取什么贤名,只是识字多了,日后做事也方便。”
夜色渐深,萧元漪来催程今朝回房安寝之时,见到的,便是烛火之下各做各事的两姐妹。程少商在读《论语》,若是遇见不认识的字,便探头去问坐在一旁的妹妹。程今朝铺开宣纸,认真地抄写着萧元漪布置的大字,时不时还抬头去看看程少商。看见她们两姐妹和睦的样子,萧元漪忽然感觉有些温暖,心也软了大半。
不拘怎样,程少商也是她的女儿。纵然一时走错了路,日后慢慢引她回归正途便是了。如今母女团聚,便是最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