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车轻响,小湖边正有婆子洗衣,擦拭青石,或有小厮扫地,女奴往来端茶侍奉,难闻一声。剩下仆者皆是立于重重古廊,身着素朴,却也身段板正,气质不俗。正方是偌大的待客堂,凡是瓷器碗盏,桌案帘布,皆是深沉的绛紫色调,而这上方的红金匾额,写着“雅居春晖”四字。
这便是当朝司空—杨温的府邸。
这位杨大人品性温和,无论朝上朝下,待人皆如沐春风,但他之府邸却是严肃正性。
只因他的正妻是当朝文帝的亲妹妹,新平长公主。
新平长公主与夫君性格可谓大相径庭。她重规重矩,待人冰冷,便是后宫最为得宠的越妃,身边奴仆只是轻轻抖动了奉上的茶盏,她便出言怒斥,撵出宫去,越妃在座只得沉默以对。
话说,杨温与新平长公主婚后已有数年,只育两女。长女杨今昙,幼女杨今蕴。
皆是二人的掌上明珠,亦是这京城最为瞩目的千金小姐。
·
那身穿宝蓝色长裙的女子,秀眉微蹙,发上簪着一支燕尾型的发簪。她有一张略微苍白却秀美如画的脸,杏核似的双眸,周身淡然自若,清逸脱俗。
她环顾一圈,看着面前已经肃立三排的奴仆。
一步……两步……三步……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震慑众人。
杨今昙“告诉我,栖霞去哪了。”
奴仆们紧张不已,脸上汗珠滚滚而下,不多时便是齐齐下跪,为首的一个女奴暗自咬牙,便也不怕死的抬头,对上杨今昙平淡的双眸。
杨今昙从未有疾言厉色的时候,但她更不是个软性子的人。
她微眯了眯眼,伸手抬着这女奴的下颌。
杨今昙“你知道她去哪了,是吗?告诉我。”
那女奴背后早已被汗水淋透,她微敛表情,试图让自己不去想之前这位青梧郡主的手段。
她微微颤声:“回郡主…栖霞郡主她……”
“大姐!”
只听一清脆爽朗的声音入耳,那鲜红的长裙飘过跪下的奴仆眼中。
杨今昙松下神色,将手缓缓收回,用袖中的帕子擦拭几下,挥挥手让跪着的人下去,待屋内只剩下她与栖霞二人,她才转身看着这个妹妹。
杨今蕴长得很似新平长公主。
一张白皙的鹅蛋脸,含情脉脉的桃花眸潋滟风情,唇如樱桃,细眉婉约,眼下一颗黑痣,更添艳色,但细细端详,她似笑又不笑的爽朗模样,倒有几分虚假。
杨今昙“去哪瞎玩了?”
杨今蕴“倒不是瞎玩。”
她嘻嘻笑了笑,便拉着杨今昙到小榻上坐下,为她剥着白玉盏内泛着水光的葡萄。
杨今蕴“今早,我进了一趟宫中。圣上与我言,陇西大捷,凌不疑今日回京,已为他赐下恩赏了。”
杨今昙“是么,你后悔了?”
她紧紧看着这个妹妹的神色,却只见她还是那般笑着,毫无一丝波动。
杨今蕴“大姐,当初是我三跪九叩求来的解除婚约,反悔倒是不会,只是有些可惜吧。”
她递给杨今昙一个葡萄,笑的很是开怀。
杨今昙捻起葡萄,见她如此,便也转了由头,淡声又问:
杨今昙“圣上召你入宫,为何这般仓促,连阿母与我都不知,还以为你又去什么地方胡闹了。”
她又笑了起来,目光单纯,心底却浮起了回答。
当然是怕她去找凌不疑的事了,专门暗暗敲打自己不要后悔,想来自己怎么会后悔呢。
凌不疑当初那般欺侮,她咽不下那口气。
她笑着看着杨今昙,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