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哪有什么着红衣的奇怪男子?只有一个穿着红兜兜的小娃娃!”
竹冉“…………”
好吧,师父从来不做无用功,只会做些无意义的事。比如说——戏弄人。
竹冉一行人铩羽而归,但谢晏并未怪罪。他坐在蒲团上,抬手给她倒了杯茶。
竹冉受之有愧,不敢动作。
谢晏看她这样,摇摇头,无奈的说
“阿冉你又如此了。我不是说过你我二人独处时便只是朋友。”
竹冉这才抬起头,直直看向谢晏。她终是开口问了
“属下一直未曾明白。为何您对属下这般……宽待?”
谢晏并未急着回答,而是看向了木窗外。
窗外蓝天浮着层云。一如那年初春,小小年纪的他看到的天一般。
那时他方上学堂读书,整日沉浸在读书的喜悦中。可惜没多久婆婆就病倒了,他只好辞别学堂在家中照顾婆婆。
但在他离开学堂的那一日,有个木匠的儿子却厌恶他时常被师傅夸奖,把他的书袋藏了起来。
他是真的生气了,许是第一次露出那样的表情,那人有些畏惧的开口
“你……你打我也没用。我早、早就把你那破书袋扔到灵王庙去了”
灵王庙……一间破败的寺庙,平日只有乞丐群聚在那里。
他忍着泪水一路奔至灵王庙,却只见婆婆一针一线缝好的书袋早已被乞丐们撕破,甚至有一个乞丐将书袋的一半套在头上充当帽子。
场面很滑稽,但他笑不出来。
他忍了许久的泪水此刻如雨般滂沱而落。
不能哭……男儿顶天立地,不能哭……
可是连日发生的事积压在一个七岁孩子身上,此刻他终于忍不住了,蹲下埋头哭泣。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推了推。他慢慢抬起头,只见一个浑身破布的小乞丐蹲在他身旁。
小乞丐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出其年龄十分小。这个小乞丐在他的注视下有些瑟缩。她在怀里掏出一本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递给他。
谢执安眼睛一亮,这是他的书!书面已被撕破,但好在里面完好。
他就维持着那个姿势,擦擦眼泪。对小乞丐挤出一抹笑,柔声说
“谢谢你……”
小乞丐在他接过书后就不再理她,她缓缓挪着身子缩到一个角落,低头捂着肚子。
谢执安又些担心
“你怎么了?哪里疼吗?”
小乞丐良久才发出一声猫叫似的话音
“饿……”
谢执安蓦然被点醒,他对小乞丐说了句等着。便抱紧怀里的书一路跑到家里。
他来不及跟婆婆打声招呼,就进灶房拿了个半硬的窝窝头与一只碗。
他跑到灵王庙时,小乞丐已经睡着了。他看她虚弱的样子很害怕,害怕她就这样在睡梦中饿死了。
于是他先去庙外接了碗水,扶着她的头慢慢给灌了进去。小乞丐干裂的嘴一口一口咽着水,这才艰难睁开了一双眼睛。
谢执安一直记得那双眼,那双清澈到可以倒映人影的双眼。故而他在第一眼见到竹冉时就认出她了。
他最终也没回她为什么。
屏退了众人后,他进了书房的密室。他略过密室那些重要的东西,直直走向尽头,尽头放着一卷卷画像。
悉数看来,皆是关于她的。
从垂髫之年到碧玉之年。她的一步步成长,都有他见证。
随手展开一幅,是十三岁的竹冉拿剑在竹屋前冲她师父笑的画面。那时她大抵是第一次学会一整套剑法。
又是一幅画,是十五岁的竹冉第一次带笄的场景。她师父笨手笨脚地把笄插在她头上,竹冉一脸吃痛的表情。
谢晏一幅幅看过去,微笑着看着竹冉一步步长大。
画上这个姑娘曾问他为何如此善待她,他答不出。
抑或是……不敢答出。
不知何时,看她的画像已成为一个习惯。他只有看着这些画,才能想起自己是谁。
才能想起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他是谢执安,家中有一婆婆相依为命。曾经的他满心渴望读书,最大愿望是能够读书并且赡养婆婆。
遇到她之后他的愿望里也曾把她加上。
他想,这个小丫头无依无靠。我要快点长大,好把她接回家照顾。到时候我一定好好待她,把她当做亲妹妹一样。
后来……他与一人做了交易,换了命。这些曾经也都忘却。只有看到她,他才是真正的谢执安。
只是一切已经无法回头,他只能一个人在这条路上努力走下去。哪怕尽头漆黑一片危险四伏,他也只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