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看什么?
看初生的脉搏,或是钟表循规蹈矩的画地为牢,盛夏树影婆娑,或者海边白色浪花。
那我会看她。粒子被宇宙精密计算构成的缪斯,像白古玉不完美的原石。她只坐在廉价变形的白塑料椅上,唇角勾出的弧度像工笔画。她侧身这么对我笑着一点头,又去看台上互相起誓的那对新人。
她带一条细银项链,坠的装饰是蓝宝石。会场灯光洒着反出盈盈弱光,衬她脖颈纤瘦白皙发,瞳孔皆是乌黑,甚至能看到暗青血管。她抬手鼓掌,像濒死的白天鹅,临冬而出的悲鸣。
我侧头余光正好看到银链,突然想我小时梦到过这微光。梦是月亮倾泻下了瀑布,瀑布中有发亮的粒子,而那些粒子汇聚起来便成了盈盈银色。我确定也认定是她。我突然说是了。这惊起窗外一滩鸥鹭飞走,而她来不及掩饰直白视线和耳廓的水红,只能咳嗽掩饰烧热的苍白面颊。
离开。我想离开。或者说是带她逃走,这样沉重俗套的气氛我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感受,鼓掌。欢呼。
我可去他妈的吧。
她隔着中间落座两个人看向我,我回看。我看到她眼里有像是火光的亮点,于是我懂了。无法解释我和她准确的默契,正如你无法证实薛定谔的猫。
我们不如制造混乱。离开枯燥人群,老套的婚礼逃离世界。
台上突然骚动了,我对这没有猫似好奇,也许是她的手笔。人群跟着台上乱起来,我起身扶住搭起香槟塔的桌子一晃,高脚玻璃杯哗啦啦碎在地面。闪亮亮的水光铺满大理石地,折射出层次丰富的艳丽。人群又像是海浪一样惊呼着退开,她拉住我的手逃出会场顺着逃生通道一路向上跑。她手温凉,也许是被会场的空调吹的。
我们就这样,提着裙摆笑着跑上天台。我说。逃出来了。
她就笑。对啊逃走了。
“我不太看好他们的婚姻,那男的是个gay。”她撩了撩纯黑的发丝点了一支香烟。“姑娘还不知道这事。”
她嘴唇有些淡色水光,可能是刚喝的香槟。她嘴唇偏薄也没什么血色,看起来很羸弱。她掏出一对戒指,轻慢扔到楼下婚礼直通的露台上。
“你可真绝。”我提起嘴角短促笑了一下。
我捻了捻我克莱因蓝蕾丝裙摆,无故舔了舔嘴唇,说
“咱们私奔吧。”
说完我自己半天没愣过神儿来,只看见她笑得眉眼弯弯。说,行啊。
明明只是我的冲动。
我想在佛罗伦萨的阳光下亲吻她,抚摸她。我想那种晕眩的感觉应该就如同在比萨斜塔上丢下的石球再也无法拾起,在那不勒斯的餐馆饮下红酒的微醺。不管去哪儿,我想带她逃离这里,那白天鹅。
我们去了意大利。
在旅途中我打趣,你爱我吗,或者只是其他的什么。她不说话,她不回答。
外面是大片金黄稻田和阳光,她只是手肘撑在磨砂塑料桌上,背着带些金色的光托脸看我轻笑。轻浅,就像是那瀑布里的光一样。也可能我眷恋的就是这么凉薄,她话不多,似乎每一句都值得验算,都有言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