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羽2

洛祁羽和两百年后的穿搭一样，奶白的丝绸衣裤上有着金银色细纹。左耳上是一枚小小的流苏耳坠，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晞零却总是穿着一身黑白搭配的衣服，一副冷冰冰不爱理人的样子，闷着一声不吭。

那天洛祁羽趁着师父还没醒，大清早溜到雾林来玩，当他和小白猫玩追赶游戏时，跑在前面的小白猫突然撞倒了一个小少年，小白猫全力奔跑时的冲击力撞倒了那个小少年，猫直直扑进了仰倒的小少年怀里。

洛祁羽看自家猫闯祸了，赶紧冲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小少年拉了起来，慌张的问:“你没事儿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这是洛祁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如同一捧阳光照进了小少年的心里，那时的他呆呆的站着，从来没有谁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同他讲话，为他着想。那些天使对他总是带刺的，唯有眼前这个干干净净的小孩子愿意温和的对待他。

晞零有些受宠若惊，他小心翼翼的离洛祁羽远了一点儿，唯恐玷污了这个干干净净的小天使。可小天使却主动靠近了他，伸出白净细嫩的手，帮他拍掉了身上的尘土。语气诚恳的说:“对不起，下次我会看住它的，我很抱歉，你可以原谅我吗？”

晞零有些不知所措，他沉默片刻，脑中闪过一个想法，鼓起勇气道:“如果你可以陪我玩一会儿的话……”晞零有些胆怯地说，生怕被打。毕竟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天使小孩总是任意欺凌他。

洛祁羽却对他伸出了手:“好呀，正好我也少一个能和我一起玩的朋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我叫洛祁羽，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晞零做梦也没想到，主动和他交朋友的小天使竟是祁羽殿下，吓的几乎要跪下来了。洛祁羽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先晞零一步拉住了他愧疚道:“抱歉，我吓到你了吗？但是我真的很想和你交朋友。”

晞零茫然地望着小天使，他清楚自己配不上做祁羽殿下的玩伴，可心中的贪欲却在洛祁羽的主动接近下越来越膨胀。他本身就是个贪心的人，总希望得到更多。但同时他也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什么叫决绝。他很贪心，同时也很冷漠理性，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引以为傲的理性消失了个干干净净，鬼使神差地答应了洛祁羽。

从那以后，每天清晨和傍晚，雾林里多了两个尽情玩闹的小身影。洛祁羽经常给晞零带好吃的小零嘴，帮他赶走欺负他的人。晞零也会尽全力对他好，晞零花样多，两人在一起时从不觉得无聊。

对晞零来说，洛祁羽就是他光，是他的救赎。他心中的贪欲一天天膨胀，可他也知道自己不配站在洛祁羽身边。

最终，因为怎么也压不下去的贪欲，他分化时堕落成了恶魔，他不敢再去见洛祁羽。只在雾林里他们约定一起玩儿的地点留下了一封信，就匆匆离开了天界。他心里有目标，他要成为能够站在天神陛下身边的人。

其实从见到洛祁羽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成为天使了，贪欲使他的恶魔血脉激发了。

唐零的身体里有两种血脉，他们天性不一，一个善良干净，一个欲望满身。以前是天使血脉占了上风，主导唐零的思想，性格。使他在别人的欺负下依然很善良，善良的从不反抗。可后来贪欲使沉睡的恶魔血脉激发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恶魔的天性觉醒了，唐零在天性的引导下学会了反抗，毁灭，控制别人。但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被天性完全操控，失控伤害他的小天使。所以他离开了，在人间与魔界反复穿梭游历，以强大的法力对抗恶魔天性。

如今当年那个晞零已经不在了，现在的他叫唐零，是足以与天神相提并论的神魔。但他还是一如当年那般贪心，那双看似清明的琥珀眼眸的深处藏着一团浓郁的深栗色，藏着他永远也化不开的欲望。

唐零笑着望向洛祁羽，那双琥珀色眼眸盛满了笑意，那是他发自内心的笑。时隔两百年再次见到小天使，他依然控制不住的高兴，心动。这一幕如果让那几个恶魔属下看见一定会被吓坏掉魂的，神魔陛下从来都是冷冰冰的，别说笑了，连生气都没有表情，只会越来越冷，以至于魔界经常传有流言，说他们神魔陛下是个面瘫。

“晞零”洛祁羽跌坐回沙发里，抱着胳膊“你信里说你堕魔了，可我后来悄悄让人去找过你，却从来没有找到过，原来你竟成了神魔…”干净的少年音有些闷闷的，他既为好友的脱胎换骨而高兴，却也为好友的不辞而别而困惑。他摸不透唐零对他是什么态度，是把他当成朋友，还是遵从天性互相排斥，亦或是两者抵消，变成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唐玲看着洛祁羽略有些纠结的神情，温和的开口:“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是朋友。我想，恶魔和天使本就是同源，应该可以建立友好关系的，对吧，阿洛？”

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洛祁羽有些感慨。说来倒也是，天使和恶魔本就是天地灵气中产生的神之子。但有一部分天使去过人间历练回来后，思想变得残忍，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不小心沾染了魔气。几次治疗失败后，那一部分天使背弃了信念，成了最初的恶魔，这一代恶魔虽然黑暗残忍，但心中尚有一丝良知，奈何在几代更迭，魔气侵染之下，最终泯灭了良知，凶残无度，与天使彻底决裂。

其实这一段往事在时间的洗礼下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但每一代天神和神魔都知道，那是几万年前的初代天神和初代神魔定下的规矩。为的就是能够有朝一日恶魔与天使重归于好，回归本源。

纵是恶魔，也一颗归家的心。

洛祁羽思考了很久，唐零也不急，耐心的等待，偌大的会客厅安静的近乎虚无。

良久，洛祁羽终于开了口，语气严肃:“零，你知道的，自上古时期以来，天使与恶魔不断积怨，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消掉的，何况两族天性不同，说白了，互看不顺眼，很难短期内互相接受的。”

唐零抬眸凝视着他，琥珀色的眼底似乎藏了一团灼热的烈火，他说道:“我知道，所以我来了，阿洛，这是一场持久战，我先踏出了这第一步，接着就该是你了。”

作为天神，洛祁羽也不蠢:“按照你的想法，互相拜访只是第一步，那第二步呢？难道要到对方的地盘上暂居还是你要弄几个旅游景点？难不成我们还能有什么经济往来？文化交流？”

唐零笑了:“阿洛，这事要从根本解决，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你我都知道天性是基因中携带的，如果能从基因上解决问题，那岂不一了百了？”

洛祁羽摇摇头:“天性是需要解决的因素之一，但除天性以外还有后天因素，这是思想问题，是世俗观念，这很难解决。”

唐零沉默半晌，双目有些失焦，声音很轻却很沉:“阿洛，我父母的悲剧，我不希望它再次上演。我是神魔，我得对恶魔族负责，完成先辈没能完成的夙愿，你也一样不是么？”

片刻之后，洛祁羽正想开口，沈希却回来了，他带着一大堆小吃，装在密封的盒子里，搬的有些吃力。唐零走上去，从沈希手中将东西接过，道了声谢。

从沈希微僵的动作和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是有多么震惊，不可思议。要知道他接触过的恶魔无一不是暴虐成性，行为粗鲁，暴力，令人厌恶。像唐零这样虽然看似冰冷无情，但礼数周到的恶魔实在罕见。

当着沈希的面，洛祁羽突然懒得说太多了，趁着沈希愣神，飞快地在唐零的本子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扔给了唐零。

随后洛祁羽一脸若无其事的对沈希道:“找一根金翎给神魔陛下，然后送神魔陛下离开吧。”

“什么！！！？？？”沈希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家小主子，又看看唐零，表情一言难尽。

翎羽在天界是通行证，每个天使都有一根白翎羽，沈希也有，而金翎是天神以及……其配偶才有的，不过因为洛祁羽还没到适宜成亲的年龄，再加上他的师父，就是上一任天神根本没成亲。所以并不知道金翎代表着什么，他只是纯粹觉得白翎羽对神魔来说有些掉价，毕竟对方的身份和他是同等的。

唐零也十分经历，毕竟做过一阵子天使对金翎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洛祁羽，但是他知道洛祁羽绝不是那个意思，洛祁羽送他金翎，只是表明愿意试一试的态度，仅此而已。

洛祁羽并不知道这两人心思各异，他奇怪而茫然的望着沈希。

沈希兀自琢磨了一下，觉得小主子和那个什么那啥也不是不行，只是……他顶着一张送葬脸给唐零取了一根金翎，用略带警告的眼神盯着唐零。

唐零莫名觉得有点冷。

“神魔陛下，请吧。”沈希平静的语调中掺了一丝咬牙切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毫不犹豫的请某唐尽快‘滚’出天落殿。

待唐零离开后，洛祁羽独自坐在沙发上想了很久，起身去了书房。列了一张又一张利害关系表，一番分析后依然无法确定这个选择究竟是福是祸，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免有点想念师父了。

好想问问师父，他想。

天界的边界，四名恶魔恭敬的侯在那，等他们的神魔陛下。唐零从天界大门出来，满面笑容，当他看到这几个恶魔手下时，瞬间收了笑，面部表情僵硬的问:“你们怎么还没走？”

四个恶魔面面相觑，眼底皆闪过一抹惊悚，茫然，不可思议，仿佛被雷劈了，还活见了鬼一般。心中的念头一模一样:‘神魔陛下居然笑了？！他刚才是在笑没错吧？！我没眼花吧？！’

为首的深红色眼瞳的恶魔叫厄乌，他面对神魔陛下的问题，一脸呆滞，几欲张口终究什么也没说，心里反复告诉自己绝对是眼花，嘴上道:“我……我们等您一同回魔界…”唐零凉凉的看了他们一眼，抿了抿唇，道:“走吧。”

厄乌四人微微颔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