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蓝的月光洒落大地,梅花簌簌,飘零在寒夜。这座北方的城镇,千百年没有迎来春天,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冬季,冬季催生的雪,将一切生的希望掩埋于厚厚的雪被之下......
应酥难得落得一身清闲,索性回房间,瘫在床上,透过天井,凝视瞬息万变的天穹。
深夜的夜市依旧灯火通明,寻常的喧嚣中偶尔夹杂着野兽尖利的嘶吼,不知何人的惊叫如落水石子,一瞬间搅碎了掩饰下的平和,随即又趋于安宁。
丧失天良的世界。
应酥一直这么认为。
妖魔纵横,为祸人间,人类躲了又躲,但即使携家带口,到这天涯海角,该逃的依旧逃不了。
他们尝试了很多。
忍气吞声。
最终,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吁气之间,不知不觉,睡意渐渐如潮水涌上,一切开始变得模糊,就连挂在天际的璀璨的银河,也悄悄隐藏不见。
黑暗中,只有雪的影子不断清晰。
应酥知道,自己又在做那个梦。
快醒来,天窗还没关!
应酥在心中怒吼,但她的脚却控制不住向前走,顺着寒风刺骨的雪野,向着远处的黑山绿水前进。
虽说是梦,寒冷却泌入骨髓。
她不分日夜跋涉,白色渐渐褪去,沿途皑皑雪岭被春意化解的汩汩小泉,露出了山水画般的黑墨留白。
越靠近那座高山,她的视野逐渐扩大到数千里远,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山巅之上,两个人在水雾里对峙,一红一白。
他们都像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应酥第N次看见这一幕,完全没有新鲜感。如果手里有瓜子,她甚至能坐下来嗑瓜子。
现在她正躺在山脚的草地上,以天为被,画地为床,尝试在梦中美美睡一觉。众所周知,在梦中睡着,意味着在现实醒来。
红衣是个少妇,刚生完孩子的身体尚臃肿,她受了伤。应酥能看见她额鬓的冷汗,大滴大滴往下流,浑身上下如同挫骨一般的疼痛折磨着她,几乎令其昏晕过去。
追兵,已经来了吗?
她下意识回眸,视线仿佛透过云雾直直地投向应酥,随即埋没在了絮乱的长发中,惊的应酥换个姿势继续躺着......
她的伤口很深,血水汇成一条细流,向遥远的彼方蜿蜒。
少妇用余光扫了扫不远处的简陋茅宅,取暖的炉子还在燃烧,昨夜的酥饼还放在炕上,补不好的纸窗又破了,飕飕的凉风透入,刮得纸屑笔墨统统滚到了门外小路上......
“有胆,你是第一个对着我的剑发呆的活人。”像一阵风吹过,白衣人就这样突兀地绕到少妇身后。一个人一柄剑,暗红的剑穗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腰间挂着的金铃摇的叮当响。
少妇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对着后脑勺的剑锋:“死缠烂打。”
“嘴硬是女人的特权。”白衣人掩嘴轻笑,俊美的容颜在薄纱下一闪而过,语气中带着戏谑,“卸你一条胳膊留作纪念怎么样?日后当做成人礼送给你女儿,她一定会高兴的!”
“得了,人都要死了,要杀要剐随你。”少妇长叹了一口气,伸手取下雕花玉簪,反手对准咽喉,闭眼刺去。
血浆迸出,白水黑山中,又多出了一具尸体。
白衣人笑吟吟地目睹这一切,待确定了血污不会弄脏她的罗裙,才悠哉悠哉走向尸体,摸索了片刻,拾起了一枚金色腰牌,揣入怀间。
迟疑了一刹那,又伸手捡起了那柄簪子。
随后缓缓转身离开,脚步声越来越轻,最后消失在白茫茫之中......
“啪嚓——”
琉璃盏破碎的声音,一下子将应酥拉回来现实。
方至清晨,楼下却闹得沸沸汤汤,比嘴皮子捶桌声都传到顶层来了。
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