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妥啊”“他未免也太过放肆了”“这种场合,岂能儿戏”
殿下议论纷纷,满朝文武百官都紧锁着眉头,面面相觑的,时不时还用余光瞟着那龙位上的俊俏少年
那少年生得及美,白皙的皮肤配上一对桃花眼,看上去倒是个好拿捏的弱者风范,可偏偏生了双厉眉,眉尖尾处轻轻上挑,这一搭配,竟直接成了个高不可攀的模样
少年轻启红唇,想说什么,却又浅浅的笑了笑,那笑笑的巍然,竟一时间让不少人停下了议论,他用右手拨弄着嵌在一身黑袍上的玉石,轻挑眉:
“各位爱卿还有何意见,都说出来啊,倒是省了私下议论让各位心烦”
许景轩如旧笑着,但眼神里多了几分薄凉,左手撑着脑袋,垂下双眸,无声胜有声,这一幕竟让哪些指手画脚的大臣回想起眼前可是一人覆没了整个大安的现任君王,想到这里,似乎连朝堂之上的空气也冷上几分,这次倒是彻底静了下来
“哦?想来各位是说完了,那便轮到朕来告知各位一件事”
不等大臣思考,一阵摄人心魄的宣告声响了起来
“朕思沈家独女沈瑾昭秀外慧中,才智过人……”许景轩似乎还想多说几句夸奖的好听话,但实在是太想尽早昭告天下这个事情了,所以只是顿了顿:“朕欲立其为后,母仪天下,普天同庆”
这句话是以感叹句结尾的,显然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无法改变的事实,也正因为这样,使不少大臣的心底一凉,怔怔地立在那里,还当真有几个不怕死的,往枪口上撞
“此事不妥”刘安几乎是在许景轩说完后立马就进行了否决,他上前一步,俯身行礼,虽说已抗了皇命,此次的选择必是凶路一条,刘安早已有了视死如归的心态,可刚迈出那一步,他才想起那个叱咤风云的战皇,想退却,但却避无可避,身子微颤
“既然不妥……那左相有何高见?莫不是想让朕将后位直接赐与你刘氏女子不成?!”
刘安没想到这个新皇登基第一天不穿龙袍,去穿那所谓爱人绣的黑衣就罢了,在朝堂之上竟连一分面子都不给,这句话确确实实戳中了刘安的心,但没想到竟是新登基的黄毛小儿先发制人
见刘安呆在哪里,许景轩浅浅一笑,把手一挥
“刘氏刘安忤逆皇权,藐视皇威 ,赐——凌迟”
刘安先是一惊,一愣,等反应过来想要挽救时却已被侍卫带了下去
杀鸡儆猴。
各大臣相互瞟了一眼,不敢多说一句话
“爱卿可要记清楚了,朕是王,你是臣,有些不该说的话,烂在肚子里比较好,免得那天逆了龙鳞,犯了龙威,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没有乱说。
左相为前帝的开国功臣,实力不容小觑,可他就因为一句话要将人凌迟,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更何况是这天下之主,这逆鳞——触不得
任事多年,勾心斗角的看明白了,而现在摆在明面上的道理,不可能看不懂,片刻,还是右相审时度势,跪于殿上
“恭贺陛下,喜迎帝后,喜结连理,普天同庆”
此话一出,立马有人出来附和,一个接一个,最后全都跪在地上
“恭贺陛下,喜迎帝后,喜结连理,普天同庆”
见状,许景轩心中暗笑: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主,稍加震慑,便贪生怕死的,罢,也算是成功了
大殿上,听见朗朗一声:“退朝吧”,一群各怀鬼胎的人也就不欢而散了
秋风刺骨,冻得门外人一哆嗦,打了个喷嚏,伸手轻叩门三声,不多不少,正好三声,屋内人犹豫片刻
“进来吧”
话音刚落,就见门缝内闪出一丝光亮,随即便是明晃晃的烛火亮照明了黑漆漆的房间,映出个手执墨笔,低头垂眸的少年
许景轩似是被突然的光亮晃了眼,用手挡了下眼,才微微抬头,看见来人紫白色的衣袍外随意挂着件灰白的披风,纳兰皓晨眉头一皱,将发着暖色光芒的灯笼放在椅上,他的手被冻得青紫,脸上也白里透红,睫毛上挂了霜,活脱脱像个被欺负的可怜人儿
见许景轩没有任何反应,纳兰皓晨才开口,言语间带着几分抱怨
“喂!为了来见你,我都要被冻死了,你就这么欢迎我的?!”
“该八抬大轿迎接你吗?!”
不气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他是君王,我是臣,我不容忍谁容忍。
一番洗脑过后,纳兰皓晨也就当个没事人一样的重新聊起正事
“你当真要娶那沈瑾昭为后?”
听到这句话,许景轩握笔的手紧了一下,嘴角微扬
“嗯”
“没得商量?”
许景轩不是个爱说话的主,上个问题回答得很明白了,也就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这个状态,倒是把纳兰皓晨给逼得焦急起来,语速也不觉加快了几分
“你还未登基就将我封为右相,已引起诸多人的不满,今日登基竟未穿龙袍,反倒是穿了一袭黑衣……”
“那是她绣的”
“那就一定要在今天穿吗?”
“我也舍不得为了登基这件小事穿,本想作婚服的,可是阿昭说结婚穿黑色不吉利……还说已经在绣婚服了,我才穿这身了”
黑色结婚穿不吉利,登基大典穿倒是合适了,还“这件小事”?
看着许景轩说到沈瑾昭时略微得意的神情,好像眼睛里能照出光来,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寒风萧瑟,袭来一阵凉意,纳兰皓晨似乎是想起什么,被寒夜这一折腾,声音竟也略带沙哑
“可你刚登基,朝中势力四分五散,那些个两面三刀的人,有多少是为了这个后位才愿意臣服于你的的,你不会不清楚吧!?”
许景轩终归还是放下了笔,虽一言不发,却显然可见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冷漠,笑意也渐渐沉下去
也对,这其中利害,想必他是清楚的,做出今日之事,怕也只是一时冲动,但毕竟还是个年轻人,不该逼得太紧
纳兰皓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没想到被许景轩抢先一步动作
他缓缓将眼前在月光下显得清透明亮的一块方正的玉石推上前去,眼神柔和地笑了笑
“你看这是什么?”
“玉玺啊?还能是什么”
纳兰皓晨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果断回答,但对于这个来得突兀的问题,确有一些疑惑
“不……这是给她的聘礼”
聘礼?这玉玺?不……这是一整个江山!他竟已情深至此了吗
先是一愣,转眼看见许景轩浅浅的笑意
他没有开玩笑。
“真是无药可救!”纳兰皓晨推开了那扇门,拂袖离去,一边走还一边摇摇头
罢了罢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次便是放任他了。
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照在了屋里,似乎比灯光更胜一筹,映出了一人的脸庞
许景轩顿了顿,重新执起笔,浅笑,拨开一张干干净净的卷轴,落下几字,随即便没带一点犹豫地跨出大门,迷失在月色中
在一个洁净的小屋里,一位少女坐在椅上,她面对着窗户,任凭月色在身上流演,手里握着绣盘,执着针线,一头青丝垂落在双肩,眉间坠颗椭圆形的朱砂,配上原本精巧的瓜子脸,在月色的衬托下格外楚楚动人
“哐当”一声,只见许景轩仍是身穿那一声黑袍,面露喜色,却见屋中人一惊,将丝线扯断了,针头扎进了白皙纤长的手指,微微渗出点血珠来
许景轩见状,没带丝毫犹豫,快步上前,走到沈瑾昭面前后,蹲了下来,不敢与之对视,手握起了沈瑾昭受伤的手,手心冒了层汗,声音微颤
“都怪我,不该这么着急的……”
沈瑾昭看见他可怜小狗一般的委屈样,也不好多说什么,伸手摸摸他的发顶,又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丝线
可惜了,就差最后一针就绣好了,答应过他的……
夜间寒风总是断断续续的,不巧的是,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冷得刺骨,许景轩终于抬起头来,隐约可见眼角挂些泪珠
“怎么又坐在窗口了……”
“今晚月色明亮,吹些风人倒也清醒些”
许景轩起身关上了窗户,回头俯身将手轻放在沈瑾昭的额头上,隐约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些许温度,许景轩才缓缓放下了手
“秋夜寒凉,莫要再染了风寒,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了吗?”
这一句话倒是让沈瑾昭笑了起来
“小小年纪,怎么像老辈们一般唠叨”
“不小了……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了……”
不知是不是今夜风声太大的缘故,致使沈瑾昭没能听清他的后半句话,但让别人再重复一遍总归是不大尊重的,于是她也只是轻轻点点头,笑吟吟地望着许景轩,但脑海里突然闪过什么,脸上却又恢复了平静
沈瑾昭缓缓起身,走到桌子跟前,提起桌上的茶盏,拿出一个杯子,用拇指轻轻拭去了杯子边缘的灰尘,一边将茶水倒入杯子,一边从嘴里轻快地吐出几句话来
“既然夜间凉,也不知道多添几件衣裳,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莫要染了风寒”
沈瑾昭递过手中的杯子,许景轩接过杯子的时候,茶水还冒着热气
“既是阿昭亲手绣的衣裳,自然是极暖和的”
说着,喝了口茶水,仿佛一下子热气从嘴里暖到了心里,思考了片刻,许景轩从怀里拿出了一卷背面印有龙印的卷轴,眼神里似闪过一丝欣喜
“阿昭,我……我有一个惊喜要……”
没等许景轩的话说完,沈瑾昭便迈开步子,轻盈地走到他跟前,将手搭在了他的左肩上,又下移了几寸,像是找到了什么,手停了下来,微微踮起脚尖,眼睛与许景轩对视,弄得许景轩心慌意“乱,连耳根也微微泛红
两人呼吸交错,听得见对方的心跳,面对第一次这么主动的阿昭,许景轩也心中闪过一丝震惊,但并未过多猜忌
这么主动的阿昭,自然是要好好配合的。
许景轩眼睫缓缓垂下,脸色微红,似乎正做好准备迎接这深情一吻
沈瑾昭顿了顿,望着眼前的人,微微一笑,手里银光一闪,下一秒,许景轩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和初见时一样好看,只是……
“为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鲜红的血从心口出流出,只因今日穿了身黑衣,倒也是看不出太多的痕迹来,只觉得心口处温热,心里也阵阵抽疼
手里的圣旨滚落在地上,边缘溅上几滴血珠,瞬息间被倒在了地上的茶水湿了上面的墨迹,水浸湿了整张丝帛,上面的字最后竟连一个也看不清了
银刃插在了许景轩的心口处——那个沈瑾昭刚才触碰过的地方,月光照在上面,反射出的光线在黑暗的衬托下格外晃眼
沈瑾昭的眸子动了动,随即转过身,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迷迷糊糊间,许景轩最后只隐约听见一句话
“他不该在这个位置上,小灵,让一切都回归正轨吧”
随即便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