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三第一次月考揭榜的时候，马璐没跑下去看。

她担心自己考太好，又担心自己考不好。但不管怎么说，她不想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暴露在大庭广众下，即使没人会关注她的反应。但万一呢？万一夏航瑜也去了呢？

但实际她知道夏航瑜也不会去。因为她们两个成绩一般差。在马璐的心里，一般差就是班级中游，一不小心会到下游，却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到上游。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可她只会退了再进，回到原来的位置却也不会再进，34就是34，它像一道天堑，隔开了34名以前的人，而她作为34名在隔岸看着前面的人奋力划船，离自己越来越远。夏航瑜嘲讽她，刻舟求剑也不是她这样求的。马璐充耳不闻，因为觉得夏航瑜没资格，她可是35名。五十步笑五十一步有什么意思。只差了一步的两人还是同桌，这就更没意思了。

马璐看到夏航瑜从厕所回来的时候，不耐烦地把凳子往里边挪了挪，方便她进去。夏航瑜最近长胖了，她们两个通过那屁股所需要的空间都感受到了。夏航瑜觉得有些尴尬，尴尬这事儿不需要同伴参与，一个人就能完成，她觉得自己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事儿，于是她提出和马璐换位置，她坐外边。不出意外，马璐拒绝了这个提议。

两人因此打了一架。高个儿的马璐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夏航瑜虽然个子小，但力气大。

班主任刘峰很快解决了这事儿。她把两人的位置调到了门边的最后一排，以示惩戒。

这正好解决了两人的矛盾。不过两个人在课间搬桌子时双双感受到了尴尬。没人理会她们两个人的尴尬。其余的同学都在埋头学习。她们像舞台上的两个失败的演员，打架的时候没人观赏，打完了也没人理会。她们匆匆谢幕，唯恐有一个观众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不安又惶恐。也怕这个舞台下的全体观众一抬头，全是不耐与厌恶。

马璐一坐到自己新位置上，就开始刷题了。

夏航瑜有些不屑，忍不住刺她：“学习再努力也只是34名，更何况比你聪明的人和你一样努力，你拿什么超越他们呢。”

马璐本想像以前一样不理会她，当她是空气。但是刚打完架，那股被压制住的火仍一直没发泄出，这句话更刺激了她。她忍不住回击：“至少我还能做到和他们一样努力，而你呢？你什么也做不到。”夏航瑜笑嘻嘻地说：“我不在乎啊。”马璐冷笑了起来：“不要再装了。不在乎的人不会一直35名。”

夏航瑜脸色有些发白，没说话了。

不在乎的人不会为34名是自己的最高排名而苦恼，不在乎的人也不会一直是35名。她们都是在乎成绩的人，只是一个太在乎，一个想显得不那么在乎。

马璐不管夏航瑜怎么想，她也不关心，除了学习排名，万事皆与她无关。

她恨世界上所有的考试，因为有考试就有分数。而分数与分数之间的比较造就了排名。排名让她不得不关注除了她以外的人和事，而她不适合有排名的生活。

她不适合在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生活，她因为排名被父母训斥的时候，只想成为青关路120号伫立在那里的垃圾桶，装满了父母的垃圾。但转念一想，垃圾桶都有稍微被清洁工喜欢的从外及内不那么脏的垃圾桶，又有比较了。

当个垃圾桶是不可能了，当头猪也来不及了。她下课时站在垃圾桶旁有些惋惜地想着但又立马惊醒过来，她浪费了1分钟在垃圾桶旁边，这一分钟虽然看起来很鸡肋，但是在不同的比较方向上，意义就截然不同了，它就是个向量。对于她几十年的一生而言它像同桌挠头时掉落的头皮屑，对于一天而言它是to-do list里的搬砖工，对于一小时而言它就是六十分之一了。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分钟，那一分钟就浪费在垃圾桶身上了。

她立马坐回去开始刷题。

刷题的时间总是过得异常漫长。漫长地让人觉得自己在做一场醒不来的梦。但一天总有结束的时候，一节课也会有打铃的时刻。

这个晚上马璐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在梦里，她不再是34名，而是14名，而夏航瑜是15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