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走十里不明,夏走十里不黑。
卯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原定今晨与秦桧会面的金人礼仪官死在府中,等消息传到傅慎行所在的院子时,相府上下已被封锁,任何人不得外出。
凡是与此事有关联的无一幸免,该砍得砍,隔着十米开外都能听见铁剑穿破人血肉的声音和被砍之人死前凄厉的哀嚎。
“我听这些人说,昨晚伺候那金人的艺伎也封在前面直走的园子里,你说瑶琴小姐会不会也在里面?”
一般人这会应该是保持静默,以保其身,傅随之的性格穿越后仍然不改,有事没事喜欢瞎打听。
不过坐以待毙也是命,撞枪口上也是命,既然同样都是不归路,不如顺手推舟。
天还不算亮。
趁府里乱成一团,傅慎行带着傅随之一路偷跑到了打听到的园子。
刚站稳脚步,就撞上了一出好戏。
猜怎么着,他乡遇故知。
发髻上别着一朵红艳艳的头花,穿着半旧的紫色小裙的女子被看似不近红尘的守卫士兵推得摔了个大屁蹲,旋即把“搭讪不成恼羞成怒”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大声嚷嚷,“你敢推老娘!”
还是熟悉的感觉,就是性子一成不变泼辣的瑶琴。
见她如此落难,傅慎行眼底蓦然变深,原本淡淡的神色多了一丝凌厉。
他们隔空对望。瑶琴很快便看向别处,就像是一面也没见过。
亦或是有过一面之缘,但又毫无任何瓜葛。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陌生的眼神,下一秒,一股阴寒的男性气息逐渐逼近。
“沈大夫怎么会在此处?宰相大人可是说过了所有人原地待命。”
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傅慎行没有转身,而是等着来人自己走到面前。
少年身姿挺拔伟岸,脸上还有道伤疤,衣着威严仪卫护甲,腰际侧别着一把寒光长刀,周身凌气逼人。
旁边立着个半点不见读书人的斯文模样,孔武有力的男人,与少年一相比,竟像个野兽一样。
阴差阳错的,竟遇到了那张丑陋不堪的画上的其中两个人,孙均和张大。
僵持了半晌,傅慎行终是冷静地笑着开腔,“我听说这里有人受伤,既然这样,那我走便是。”
这些试图无中生事的,一般都很吃顺从这一套。
带着傅随之转过身,他往后看了一眼,张大一开口便是固有的登徒浪子的口吻。
“长得不赖呀,叫个啥呀?”
一双烂漫灿然的眼睛多出几分媚意,瑶琴红唇勾起,似笑非笑地瞧着眼前粗鄙之人,“瑶琴。”
接下来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说不上正不正常,无非是张大问瑶琴是否知道当夜她陪着的金人死了,还算风平浪静。
不过平静没多久,便起了波澜。
起因是张大问了瑶琴和金人睡了几回,瑶琴如实回答艺伎的身份,反倒被横生戾气的孙均拔刀相对。
“只要说了实话,这事就和你没关系了,那金人,和你说了什么没有啊?”
张大替她推下刀,身形弯腰迫向她,语调温和地追问。
然而瑶琴仍是拒绝配合,扯出了一堆有的没的。
结局可想而知,清脆的耳光扇过她的脸。
做好了心理准备,傅慎行并不放在心上。
琐事要是放在心上,不会显得无备而来?
“诶大哥,他们……”倒是傅随之若有若无瞟了一眼后,把“坐立不安”四个字写在脸上。
到底还是心软,两个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娘们。
既然要决定玩这场游戏,自然得守规则,这个时候跳出来,肯定会引人注目。傅慎行此刻的眼神比往常更加锐利,他压声道,“闭嘴,快走。”
辈分压制,具有威慑力,傅随之只好悻悻住口。
不过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不太对劲了。
身后远没有刚刚那般僵持,反而隐隐闹哄,且越来越大声。
瑶琴被一群色心渐起的士兵团团围住,摸来摸去,挣扎着无计可施,唯有尖声大叫,画面一瞬间充满了情欲与粗俗。
向前才踏了三步,忽然停下,傅随之转头对上傅慎行深邃的眼眸,不由得怔忪,从未见过大哥眼里这样陌生的眼神。
那眼里风雨欲来,似乎在酝酿一场瓢泼大雨。
“诶--”
一个威严带着份轻浮的声音从天而降。
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