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宝藏（二）
眠龙勿扰。但有的人就是不懂这个道理。
由于龙族数量的减少，屠龙者这个职业也随之从历史的舞台上退场，但并不代表这个职业就真正消失了——因为龙族也并未完全消逝。
哪怕它们中有些龙根本不介意这两个物种间早已被极其漫长的时间所扭曲的恩恩怨怨，全然不在意最初的对错，或那亘古的绵长仇恨。
它们太古老、太古老了，以至于这些种族仇怨于它们而言甚至不如一片天边飘过的云缕，不如一次刮过鳞片的轻风。
但被打搅了最钟爱的睡眠与清梦，它们还是会有点脾气的。
它哪怕竖起的瞳孔都大于那惊扰了自己的人类——哪怕对方是个训练有素的、身形高壮的成年男性。所以当它扬起脖颈，居高临下地俯瞰这帮不自量力又不堪一击的“小虫”时，几乎所有来犯者都微微屏住了呼吸。
它实在是太过庞大了。以至于那样宏伟，那样震撼，那样威严，又那样瑰丽。
这是自然怎样的造物啊，神圣、庞然，威仪、雄壮，优雅、高傲——见它真容的人无一不开始怀疑，当初人类与龙族的矛盾中是否含有这个卑微种族对一群如此美丽的造物的隐晦嫉妒与恶意。
但他们积年的训练也不是拿来喂狗的，他们迅速摆出了攻击的阵型，心无杂念，牧师念起增益的咒语，为剑士套上层层祝福。
它并不在意这些攻击，并且尚处于被强行从梦中拽出的混沌里，它也知道这些攻击甚至无法刮花自己在金山上闪着光辉的耀眼鳞片。但它忘记自己洞穴里还有其他的“外来者”。
那团漆黑的沥青状液体包裹的一群眼球。
也许是因为它感觉起来太过无害，哪怕稍微有一点印象，它也没有把这小东西纳入考量中，甚至隐隐以为它早已被入侵者吓得躲进了金山里。但龙很快意识到自己显然低估了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家伙。
人类们发起了攻击，但那带着无数祝福光华的大剑甚至不曾劈砍上龙鳞。
它在半空就被吞噬了，只剩没有接触到漆黑液体的剑柄，而剑士也因突然消失的重量而丢了重心，一头栽去地上。
当他重新抬头，看见的却是同伴惊恐的目光。他们惊惧又呆滞，像是见到了甚至要远胜巨龙的恐怖。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是一团炸开的粘稠液体，滴滴答答地糊满了巨龙的洞穴，如同被破坏的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交织在半空，而暴怒的眼球则没有任何规律地分布在上面——是的，哪怕只有眼球，他们也能从中读出清晰至极的暴怒。
液体开始震动，是的，震动，如同声带，如同亵渎的喉舌。而它发出的是怎样出离可怖的声音啊——那可被称之为声吗？那真的是作用于耳膜，再传导至耳蜗、大脑，而非直接令人类脆弱神经震颤的轰鸣吗？那是它尖细的瞳孔吗？那么为什么它通向寰宇、通向古今、通向宇宙的一切未知与已知、通向那奏鸣着邪恶、混乱又亵渎音乐的神殿？
那真的是任何神明的造物，而非世间至邪恶、至刻毒、至混沌的精神吗？
神明啊——倘若您真的眷顾这片土地，倘若您当真注视人类这脆弱的物种，倘若您确实对这世间有半点怜惜或在意——
您怎会允许世间存在这样亵渎、混沌，又至极恐怖的造物？
共振会带来破碎，崩毁作用于精神。猩红的小蛇从七窍蜿蜒而出，他们没有死，但再也无法被治愈。
巨龙没有搭理瘫倒在地、无声抽搐的人类，它只是用鼻尖一遍遍蹭过中央那颗最为巨大的眼球，低垂着眼睑，喉咙深处发出轻柔的咕噜与吐息。
它的安抚平息了振动，古老又亵渎的声音像是回到天外般远去。炸开的液体逐渐融化，又重新凝聚，如同拥抱般裹紧了巨龙的身体，它方才蹭动的眼球依偎在巨龙吻边。
它又困了，慢慢眨着沉重的眼皮。所以它微微偏过头，把眼珠含进嘴里，庞大的头颅垂入金山与漆黑液体的包裹，龙尾回卷，拢住自己的所有宝物。
洞中再次只剩下炽热的吐息。
——《龙之宝藏》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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