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5
两双眼睛在只开了一盏台灯的卧室里对视。
太宰治是刚醒的，然后一转头就看见床边，地铺上有人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天花板。
中也缓缓眨了眨眼，看着眼睛瞪得溜圆的太宰治，果然是相互折磨。
“太宰，要不我们起床吧。”中也抱了抱被子叹息到。
床上的人双手向后撑着身体，仰头看天花板“难道要这么早去工作吗？”
地铺上的人没说话，过了一会才传来动静。
中也松开怀里的被子，起身去摸索太宰治。
青年双腿微微下弯，双手伸出，向着太宰治的方向靠近。
借着台灯的光，太宰治发现青年的眼睛正空茫的微瞪着。
他伸出靠近青年的一侧手臂，手臂被触摸到，被抓住，然后再微微用力。
太宰治借着不够明亮的光，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人的双眼“怎么回事？”
中也凭借失去视觉之前看到的太宰治的位置坐过来，突然的黑暗的确让他迷茫了一刻，他什么也看不见，就像被抛弃在了地球最深处的海洋，无所依靠，事态不受控的感觉让他微微焦躁。
向唯一可以依靠的生物体靠近，是让他觉得最有效，重新把控事态的方法。
他习惯自己下决定，然后果断独自行动，也就忽略了可以呼叫太宰治的方法。
“是那个毒，我现在感觉眼睛有一种灼烧感。”
中也停了一下，他在犹豫要不要放开太宰治，这里的布局他还算熟悉，把安全感放在其他人身上让他很抗拒。
他还是放开了“我现在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看来要打扰医生休息了。”
太宰治看着失明后十分镇定的人，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没反应。
人类是非常依靠视觉的，可以说没了视觉就丢失了大半的感知力。
对于一个前一秒还正常的人来说，这更难以适应。
太宰治给与谢野晶子打了电话，顺便把中岛敦也叫了出来。
中也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门，谁知道下毒的人会不会来杀人呢，找个保镖也是必要的。
太宰治收起电话就看见青年缩回了自己的被子里，闭着眼，似乎准备继续睡。
听声音太宰治要出去了，现在自己又不能视物，闭眼睡觉能让他暂时忘掉失明的事，平复细微的不安，更好的控制自己。
太宰治慢条斯理穿着衣服，脑子里的念头随意闪过。
心真大啊，不，真冷静呢。
那是一种本能，遇到突发事件瞬间锋锐的理智起来，人情味都少了些。
……
太宰治端着杯牛奶，靠在门口迎接了与谢野晶子和中岛敦。
带着两个人到客厅坐下，不一会带着拿着空杯子的病人出现。
中也没让太宰治扶着，凭借记忆和感觉他摸了摸沙发把手，然后顺着坐了下来。
与谢野医生医药箱一放，开始掏工具对人一番摆弄。
静静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因为丧失视觉，开始对触觉和听觉嗅觉敏感。
他听得到厨房细微的水声和瓷器碰撞的声音，还有太宰治哼哼唧唧的歌声。
早饭没人做，要洗的只有一只空杯子，厨房可没碗要洗啊……太宰。
中岛敦看到橘发青年无神的双眼，又捕捉到青年耳朵处肌肉的细微紧绷。
抬头看看蹙眉的医生，又看看厨房里隐约可见身影的的太宰先生。
突然看不见一定很难受吧。
小老虎得到医生肯定的眼神后，往中原先生身边靠了靠，“中原先生有听音乐的习惯吗？”
中原中也向人声的方向微微侧头“算是有吧，以前经常被挚友拉出去聚会。”
小老虎悄悄竖起耳朵“可以听到中原先生的歌声吗？”
中也笑了笑，虽然眼中无光，但不妨碍中岛敦联想到以前这样笑时的中原先生。
“我会的日文歌不多，想听中文歌吗？”
中岛敦点头，又后知后觉开口应声“好！毕竟是中原先生的母语。”
医生也撤走了工具，中也听到了纸张摩擦的声音。
中也开口“这首歌叫《相思赋予谁》。”
明月妆台纤纤指
年华偶然谁弹碎
……
几时共饮长江水
而今夜雨十年灯
我犹在顾念谁
……
你说相思
赋予谁
……
中也的嗓音比干部君稚嫩些，平时说话的语调也缓慢柔和些，这让其他人从来不会认错他们的声音。
厨房里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取之是隐约感受到的，沙发侧面，人的气息，应该是靠在沙发扶手上。
“哇哦～中也唱歌的时候好温柔哦，可惜我不会中文听不懂内容呢～”
有一只手搭上了中也的肩膀，中也听太宰说话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在厨房查到翻译了。
他抖抖肩膀，那只手还在“怎么，你还想听？”
太宰治大喇喇的声音传来“也可以嘛～毕竟很好听哦。”
中岛敦从歌声里缓了缓神，虽然听不懂，但是歌曲缠绵愁肠的情绪他感受到了。
小老虎不知道这些情绪是歌曲自带的，还是来自演唱者，他只得靠近了些中原先生，抓了抓青年的袖口。
中也凭感觉，抬起两只手，一手一个上手摸头，小老虎被突然一下摸得低头，太宰治错不及防，直接弯下腰背，低头。
“咔嚓”
闪光灯忘关的与谢野晶子“……”
不行一定要保存下来，太宰被压制摸头，敦君拉着别人袖子被安抚，还是同时！
一定要拍下来，发给国木田。
于是，医生毫不心虚，卡擦声继续响“拍照保存一下病人现在的状态。”
白发少年信任的点点头，绷带精不要脸的从扶手上滑进来，挤着中也给他让地方，然后身子一歪，靠在了中也身侧。
中也的两只手还没拿下来，接着给两个人顺了顺毛。
“太宰你去把我的药找出来吧，这段时间又要麻烦你了，小老虎。”
两个被摸头的人一个点头答应，一个弯腰在茶几里翻药盒子。
中也则是以不能视物的眼睛看向医生的位置，该交流病情了。
与谢野安耐住蠢蠢欲动的手，严肃下面容“我看不出来，需要更详细的检查，可以尝试一下我的异能力。”
中也点头，太宰治把翻出来的药打开掏了掏，按照盒子上的笔迹取出了相应药量。
现在入口的东西都需要注意了，这些药也必须送去检测。
因为不知道中也的失明到底是上一次的药物残留，还是再次下药。
……
5:42
中也重新坐上了分别没几天的轮椅，摸着熟悉的把手，已经被刷新世界观的中也暗戳戳觉得，这轮椅不太吉利。
哪怕现在眼睛看不见了，橘发青年也坚持要去看看青禾祈，怕小姑娘精神状态不太好。
与谢野去送检药物了，中岛敦，太宰治，中原中也，熟悉的组合。
突然失明的人不可能毫不慌张，尽管这个人是中原中也，这是本能。
太宰治开始搭话“那首歌，中也很喜欢吗？”
闭着眼和轮椅融为一体的白衣青年轻轻摇摇头“不是很喜欢，这是姐姐喜欢唱的。”
中也半睁开眼睛，即使他什么也看不见“学法医的姐姐，她是我见过最靓丽的女性，一毕业就染了一头红发。有很多人追，她却在等不知是否有归期的男朋友，她从毕业那年一直等到三十七岁。”
太宰治没搭话，他知道，这又是一个牺牲生命的故事。
“她的人生也只到三十七岁。他的男朋友我没见过真人，但我在学校功勋墙上见过他。长的倒是配得上姐姐，就是死的早，三十五岁。”
“他缉过毒，活了下来。后来去了混乱地区治安，死于愚昧民众的大火。姐姐思念过度，精神恍惚下，出车祸死亡。”
中岛敦推着轮椅吐不出任何言语，他不是第一次知道这些，只是上次言辞含糊，他没听太明白，这次不一样，故事里的人和事被清楚的诉说，就好像真的见过这么一对，生难相见，死尤异地的情侣。
中也闭上眼，脑海里还有姐姐一头鲜艳红发在阳光下奕奕生辉的模样。
那是教他爱护女孩子的人，带他走出焦虑的人。
如今其他人看到的，自信强大的中原中也，是姐姐一点点用心浇筑起来的。
……
太宰治在路上哼哼唧唧殉情之歌，中也脑子里现在全是拿着绳子跟他晃荡的太宰治小人。
好样的太宰治，安慰人，好手段。
推轮椅的敦君跟着不自觉的节奏放快放慢，中也觉得，要是不阻止，太宰治能带着孩子当街起舞。
他伸手摸索着去拉太宰治的风衣腰带，把太宰治拽的瞬间跑调，敦君推轮椅的节奏陡然一变，中也被晃了一下。
太宰委屈巴巴跟中也抢自己的腰带“中也要干什么！？风衣是给我买的哦，中也再喜欢也不能跟我抢衣服啊！”
中也听着声音，迅速联想到太宰委委屈屈的样子，看在是为了安慰人的份上轻轻放开了手里的腰带。
“行了，一会要见青禾祈，我看不见，我们先远处观察，你把看到的她的状况说给我听。”
……
事实证明，有个合实的助手有利于中也的工作。
他们去的，是一片小森林，停在远处开始观察里面的曦下的人。
太宰治像个人形AI一样播报信息，中也脑子转的飞起，跟着太宰治的速度。
十几分钟，他们就直接出现在了青禾祈面前。
小姑娘现在正给一名画家当模特，穿的像个精灵一样，看到坐着轮椅，眼睛明显没有聚焦的橘发青年，手里端着的果篮一下子落地。
中也歪头听了听声音，听到小姑娘的抽泣声“我……对不起……为什么啊……为什么……”
中也连忙拍拍一边的太宰治，青禾祈听了太宰治一通懒懒散散的解释。
她呆呆看着轮椅上的青年，青翠的眸子里还带着水光，脸上狼狈的留着泪痕，发丝也粘黏在了脸上。
中也自己看不到，但他总不能让女孩子总对着自己哭丧着脸。
橘发青年微笑着，柔和下来的声音缓慢叙述着青年眼中的事实。
“我只是放了一点血而已，是你带来了那张纸，是你给了晴子解脱的机会，那里很可怕吧，你要知道，你很勇敢。”
“伤害你们的人已经进监狱了，和你们一起的女孩们也在接触新的生活了。你是最有勇气的那个，带着已逝之人的期盼，我相信你值得光明的未来。”
太宰治回到中也身边，那个幕后黑手还是他暗中协助抓到的呢。
小姑娘呆呆楞楞的，她好像又看到天使了。
这次的天使的双眼无神，她知道一定是因果轮回，天使拯救了她，自己失去了光明。
不能辜负祂。
长相秀丽的黑发绿眸少女突然双膝着地，身子微弯看着轮椅上侧耳倾听的青年，她突然咧嘴笑的灿烂，却有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像是从地狱里逃脱而出的纯洁精灵一样“是，我会有更好的生活，我会努力活，好好活。”
中也依稀分辨出，是人带血肉的骨骼接触地面的声音，觉得会不会是小姑娘摔倒了，就要去摸索身侧的太宰治。
太宰却握住了中也的手腕，附身来的耳边“走吧，她不需要你的治疗，她很坚强。”
中也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就被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敦君推走了。
中也看不到，就转过腰伸手去摸小老虎推轮椅的手“小老虎，你怎么样？”
中岛敦直视着这双失去聚焦的眼睛，他握轮椅的手紧了紧“我只是觉得，能遇到大家，真是，太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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