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
江临风将出现魂弑的情况说给几位弟子之后,裘以语和程子衿留在府衙内查看尸首。
江临风和屈放去各处凶案现场探查,探寻魔气残留。
龙晏去寻那云游和尚,打听消息。
金陵城俨然成了一座空城,龙晏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连条狗都见不着。
空气中残存的魔气萦绕在鼻尖,龙晏面不改色地向城外的寺庙赶去。
那云游和尚法号空无,婉拒了林知府让他留宿金陵府衙的邀请,在城东的城隍庙暂住,离开前说是自会与有缘之人相见。
一个和尚带着徒弟,非要住城隍庙,奇奇怪怪的。
江临风才不管有缘不有缘的,只道庙里清幽,龙晏也乐得去。
沿着街走上一段路,便能见着那城隍庙的房檐。
龙晏还未完全走近,便遇上了一个小沙弥。
那小沙弥见了龙晏便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学着师父道:“阿弥陀佛。”
“师父已等候施主多时,还请施主随我来。”
龙晏跟着那小沙弥进了庙内。
平常这庙里还有人参拜,这几日倒是无人来扰,清净得很。
城隍庙里供的自然是城隍爷,其余几尊塑像龙晏一个也不认得,大抵知道是阎王手下几位判官。
那空无和尚就在庙里边打坐,一点也不忌讳身在道教场所。
见了龙晏便起了身,说着阿弥陀佛。
龙晏本以为空无应该是个老和尚,没想到看上去颇为年轻,还长了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贫僧恭候多时,终于得见施主。”空无说着行了个佛礼。
龙晏敷衍了一下,也照葫芦画瓢回个佛礼。
那小沙弥不知道跑哪去了,庙里就剩下了空无和尚和龙晏,还有一大堆塑像。
龙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空无和尚,腹诽道:总觉得像个骗子。
“大师既在此等候,便是知我要来?”
“黎民苍生受妖魔侵扰苦难,施主亦受心魔之苦。施主非常人,不应为心魔所困。贫僧愿助施主一臂之力,化去心魔。”那和尚低着眉眼,说出的话却让龙晏眼神一沉。
龙晏冷笑一声:“在下的事就不劳烦大师了。”
空无和尚没有回答龙晏,只是微笑。
“施主并未察觉心魔,可心魔并不会等待施主。若是放任不管,可能会对施主不利。”
龙晏仿佛没有听见空无的话,神情未改,道:“在下前来只为魔族作乱一事,心魔不心魔的,没什么所谓。”
空无和尚双手合十,道:“贫僧所了解之事已借由此处知府之口告于施主。”
龙晏头疼地放下了装模作样的架子,道:“那你一个云游的和尚,还带着一个小和尚,不早点跑路待在金陵城里,就是为了帮我化心魔?”
空无和尚不语,只看向庙中的塑像,道:“施主可知,这供奉的是哪位神官?”
龙晏看了那尊塑像,不认得,却脱口而出:“城隍庙里供奉的,除了城隍爷还有谁?”
“那施主可知,城隍爷与阎王是何关系?”
“……不知道。”
那和尚又低下了眉眼,道:“施主与至亲缘浅,又与人界薄缘,要化施主心魔,还需到那阴阳交汇之处。”
这回龙晏听懂了,也不恼,扬眉一笑:“怎么,我这心魔要化,还得死一遭?”
空无和尚又端起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龙晏无奈地笑道:“行了,反正问你也问不出个什么。大师,再会。”
说罢起身就要离去。
那和尚却叫住了龙晏,道:“施主命中有一人,遇其则心魔解,还望施主尽力把握。”
龙晏闻言一怔,笑道:“有意思,谢了啊大师。”
说罢大踏步地离开,头也不回。
空无和尚目送着龙晏远去,在确定看不见那人后,卸下了温和的神情,低低地笑了起来。
方才不知道上哪去了的小沙弥,也出现空无和尚背后,只是不再是个小和尚的模样,而是黑发红眸的男童。
那男童扑进“空无和尚”怀里,玩着“空无和尚”垂在胸前的头发,道:“哥哥等了许久,就这么放他走啦?”
“空无和尚”哪还有方才清心寡欲的和尚模样,分明是个与男童一样黑发红眸的妖孽。
“空无和尚”缓缓抚摸着男童的头,那男童舒服地眯起了眼。
“不急。”这妖孽边摸着弟弟的头,眼中红光闪过。
男童趴在哥哥腿上,放开了哥哥的头发,不满道:“可我们已经等了他十六年了。”
“他已濒临觉醒,我们只需再小小的推波助澜罢了,不急于这一时。”那妖孽勾唇一笑,“好戏就要开场了,我们看个尽兴便是。”
龙晏抱着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回想刚才的对话,忍不住笑了两声。
奇怪的秃驴,问着奇怪的问题。
还心魔呢,这烂大街的东西是个人都有吧。什么色欲贪念,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暴虐心思,就连悲伤都可以成为心魔。
天天除魔卫道已经够麻烦了,难不成还要去整那劳什子心魔?
呵,管你什么心什么魔,爱化不化,爷才不伺候。
思及此,龙晏的心情好了几分,便欲寻个酒家买酒。
秦淮河岸的花都被魔气侵染的零落成泥,柳树也快枯死,只有河水清澈,缓缓流淌。
街上只有龙晏一个人,风轻轻掠过,呈现出一片破败的萧瑟感来。
龙晏无奈地笑笑,抱着剑往金陵府衙去了,嘴里哼着模糊不清的曲——
“……歌残寒泣,花落如许……春去……唯有蒋山青,秦淮碧……”
金陵府衙内
裘以语正拿着自己的毒针,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程子衿坐在一旁,给他递东西,没东西要递的时候,就盯着裘以语的动作看。
一个捣鼓得很专注,一个看得很专注,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发现龙晏进了房内。
裘以语突然发现了什么般,将毒针置于银器之中,再将另一根毒针放进去。
两种毒碰到一块,就产生了剧烈的抖动,炸出了紫色的烟雾。
程子衿正盯着银器里看,猝不及防吸了口毒烟,顿时咳得要死要活,生怕这毒烟进了肺中。
龙晏站的较远些,倒没什么事。
那裘以语也吸了几口烟雾,却颇为淡定地坐着。程子衿与他相比就像一个烧开了水的水壶咋咋呼呼的。
“放心,这两种毒对活人无害。”裘以语对着神情愕然的程子衿报以一笑,“我不会害你。”
龙晏皱了眉头,道:“对活人无害?”
龙晏一开口,坐着的两个人齐刷刷看向他。
程子衿有些不自然道:“大师兄,你回来了啊。”
程子衿尴尬的要死,放平时还好,但是来金陵,又用了睿王的身份。一用睿王的身份,大师兄能不想起那些破事吗?
当年与龙家有姻亲关系的世交陆家,请奏彻查此案,不仅没得到回应,还被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外放。
在这之后但凡谈起龙家事的,在朝为官者皆如陆家人或贬谪或外放,身份低的平民尽数灭口。
京畿范围内人人自危,生怕多说了个“龙”字而获罪。
不过短短一月,龙家就仿佛从未存在过,无人敢提。
龙晏当然也知道,龙家功高盖主,这其中关系稍稍想想就能明白。
那时的龙晏坐在京城最高的酒楼的屋檐上,看着京城的灯火如昼,满地繁华,来来往往人们的欢声笑语,自嘲地笑了笑,对着远处巍峨的皇城,敬了杯酒。
龙家惨案是皇家亲自压下来的,知晓内情的人不多,程子衿倒霉的成了其中一个。
程子衿第一次见到龙晏,就知道龙晏是知晓这些事的。因为龙晏眼里的杀意,藏都藏不住。
还是江临风挡住了龙晏,才让程子衿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
那双杀意盎然的眼睛的主人,此刻正看向自己,眼中不含一丝情绪,只对他颔首。
裘以语接过龙晏的话茬,道:“这两种毒是我在那些干尸里提取出来的,只对死人有效。这两种毒在尸体里相遇后,会互相加剧毒性,使人体血肉迅速干涸腐烂,最后只剩下我们看见的样子。”
龙晏:“让尸体成为干尸,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裘以语:“非也。我在这两种毒里面,发现了吸魂草。”
听闻此言,不止是程子衿,连龙晏都有些不可置信。
“吸魂草?那不是……”程子衿脸色苍白
裘以语点点头:“是凌云山特有的灵草。”
此言一出,室内顿时安静下来,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