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莺

黄莺是我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学。当时我班里有好几个好朋友，什么李洁，邱莉莉，朱小惠等等，但如今，都不知去了哪里。从前好得像一个人似的，却自从我父母离异，再加上高考落榜之后，就发现所谓朋友，也在莫名中各奔东西。

我也琢磨过这事儿。觉得特别蹊跷。我是个把朋友情谊看得很重的女孩。但很多事情，即使我努力，也无力挽回。有些人，注定要在你生命中离去，像一道被岁月磨灭的风景。也像是昨夜的一场雨。

或者，就是那一张撕去的，再也难以找回的日记。

所以，让自己成为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直到这一天，又遇见了黄莺。

黄莺当时在班里和我的关系属于一般。又或者，当时我的好朋友太多了，早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印象中，黄莺在班里的成绩一般，性格又比较内向。她高高瘦瘦的，身材像根绿豆芽，肤色有点黑，却永远带着一股健康的活力。她是短跑健将，原本听老师说，她要上少体校专门培养短跑的，后来却阴差阳错进了护士学校。而一转眼，她从护士学校也毕业了，进了县中心医院当了一名护士。

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

这次重逢她的肤色还是红润而黝黑，只是多了几分文静的气质。她穿一件灰色的针织外套，一条紧身牛仔裤，短短的头发烫得很蓬松，厚厚的刘海下，一双麋鹿般的大眼睛，闪烁着清澈的光芒。她的声音还是沙沙的，不像黄莺般清脆，却带着一种磁性，的确别有韵味。

她说，你去我家坐坐吧。今天我休息。

这天不是周末。我想起护士的上班时间是三班倒，并非朝九晚五的定律。她热情的邀请我去她家里玩。我正好也无聊，便随她去了。

她家竟然就住在我母亲现在所在的新苑小区里。能住到这里的人家，应该是非富即贵的。到了她家，我大吃一惊。将近两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装潢得气势不凡。精致的进口地板，进口的意大利的橡木家具，连厨房间也布置得像是五星级酒店的餐厅一般雅致……

客厅有巨大的三十七岁的大彩电，音响，最引人注目的，是落地的小碎花的窗帘，颇具法式风情，丝质的绢纱般的窗帘随风微微拂动，恍惚中好像望见了春天花园里，姹紫嫣红的场景……

但现在已经是深秋。瓜熟蒂落的季节。秋天的空气中，总会莫名地弥漫着萧瑟的气息。仿佛一转眼去，就会望见满地的落叶飞舞，和无数凋敝的花朵。但秋天，在黄莺的家里，却是生气勃勃的。秋天的凄迷，已经被客厅玻璃台子上的五颜六色所冲散。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香蕉，紫色的葡萄，竟然还有跨季的可爱的大草莓。那个水果篮带给我的惊喜，直到多年之后，我依然如此的记忆犹新。那圆润的飘着香气的苹果，那颗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是让人垂涎欲滴的，并且在瞬间，就能感受到生活无限的美好。

我窝在真皮的沙发上，看着她熟练地把苹果削皮，切片，摆盘，用草莓和香蕉来做奶昔，用葡萄来榨一杯新鲜的果汁。

我的手里，拿着一颗新鲜的草莓，那些调皮的籽儿好像在和我微笑。我把它送进嘴里，清爽的酸甜，像一股甘泉。我和黄莺聊天，也许自己对她，其实真的是一无所知。

你是家里的独生女儿？我问她。

她说当然。

我说你们家住这么大的房子？你爸妈做什么的？

我妈是工业局的书记，我爸是水泥厂的厂长。工作都很忙。反正，都比我厉害。

我说怪不得。你家好气派啊。

你现在当护士怎样？三班倒习惯吗？我又问她。

不是….太习惯吧。

她突然支吾了。继而把葡萄汁递到我的面前。你尝尝，应该不错。我抬头，接过杯子，视线掠过她的脸颊时，意外地看见了一抹娇羞的红晕，让她像草莓般鲜艳欲滴。

主要是，我现在谈了一个男朋友。三班倒的时间，见面不太方便。

还没等我问，她倒是直言不讳地说出来了。

你有男朋友了？做什么的？

在小镇上，女孩子十九岁谈朋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原本谈个恋爱也要三年五载的，到二十四五岁结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以黄莺早恋，我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关键是，我很好奇，她现在所交的，是怎样的一位男朋友？

有照片吗？给我看看。我说。

照片肯定没有真人好看。黄莺有点得意地说。

哦，那他做什么？大学生？大老板？黄莺，他不会比你大很多吧？

我那一刻，觉得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想打探的欲望就像一泻千里的湖水，难以收回。

没有，就大两岁。不是大学生，也不是大老板。就是在上班的。在镇上的缝纫机厂当工人。

小码头来的。叫卢伟强。

黄莺是爽直的脾气，一口气把我还没有问的，都吐露了出来。

缝纫机厂的工人？小码头来的？

我在喝着葡萄汁的胃像是停止了蠕动。柔软的饮料在喉咙里打了结。我说，这……..

就是你的男朋友？

是的呀。我心爱的男朋友。

黄莺开始剥香蕉。看得出，她的心比香蕉还要甜。

你父母同意吗？

他们还不知道呢。

那么……你们有未来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道。黄莺摇摇头，一脸茫然的样子。不过很快，她就露出了灿烂的笑意。她说，干吗想那么多？未来，还那么遥远。

未来有多远？

说真的，我的脑海，也是一片空白。

不过，我真心地羡慕黄莺。我觉得她拥有的爱，我却一样也没有。

或许现在，我只有像她这样的朋友，像那些可爱的水果那样，给我些许甜蜜的真实。

尽管，那也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