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教训

踏进六分半堂，梅怜晴就闻到了血腥味。哪怕用水冲刷了再多遍，这种死亡的味道是难以遮掩的。她瞥了眼水迹未干的庭院，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进入议事厅，有几人已经到了，她选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下，却察觉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直盯着她，顺着望去，是雷恨那个光头。

当时在苦水铺，梅怜晴帮助苏梦枕，击退了六分半堂布置的箭手，让雷恨吃了个大亏。现在成了同事，他还是对梅怜晴没有好气儿。梅怜晴也不在乎，冲他比了个拉弓的动作，雷恨受到这种明显的挑衅，气的拍桌，正要暴起时，雷损带着狄飞惊进来了。

“总堂，大堂主。”

几个分堂主一一向二人见礼。雷损坐在最上位，狄飞惊在他下首。

“金风细雨楼坏了我们的生意，我打算让他们长长记性，不该管的事情少管。”

傅宗书因为北方线路的事，不仅让雷损把负责买卖的人全处理掉，还非要教训细雨楼。即使狄飞惊觉得不妥，但毕竟刑部是他们的靠山，有命令不得不听从。

“今天晚上，几位堂主带着人手，给细雨楼一点教训。”

狄飞惊低着头，语气沉稳平和，仿佛不是在布置任务，而是吟诵什么佛经诗篇似的。

“我会亲自去捉拿一人，不如七堂主和我一起吧。”

他带着梅怜晴，一是因为她武艺高强，去做那些放火捣乱的事，未免大材小用。二是她和细雨楼有旧，也能借此再做试探。

被点名同行，梅怜晴听令称是：“听从大堂主安排。”

她也正好不想去干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还不如跟着狄飞惊这个核心人物，蹭蹭功劳，表表衷心。

雷恨倒是不满她能被委以重任，冷哼一声，梅怜晴假装没听到，盘算着细雨楼多半能把他弄死。如果细雨楼没能做到，她再出手也不迟。

任务分配好后，其他几个堂主都各自去点兵安排人手，梅怜晴倒是不用费心，被狄飞惊留下，单独与她嘱咐一番。

“晚上，我们要去抓的是金风细雨楼的龙啸青和莫北辰等几个主事，我已提前与他们有过交流，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狄飞惊昨天已去找过龙啸青，用白愁飞当上副楼主的事挑唆细雨楼几个主事，还用上了之前梅怜晴交与他的名单，希望他们能先从内部乱起来。但龙啸青那人，看着莽撞憨直，对细雨楼的衷心却不可小觑。

“大堂主说的是，在下一定多加警惕，将几人尽数带回。”

这是个立功的好时机，她定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等到夜深人静，其他几个堂主开始动手挑金风细雨楼的堂口，几个据点火光四起，映红了半片天空，狄飞惊也带着梅怜晴往一处酒馆去了。

他们在外面无声地埋伏，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争执之声，随后是刀剑相撞的蜂鸣，龙啸青一个人从房间里出来，让门外守候的两个弟兄进去收拾现场。

梅怜晴在外面听着，只觉得这位龙主事单纯的可爱，在狄飞惊面前耍心眼，可不是个好主意。她瞥了眼还在淡然微笑的狄飞惊，听他轻声安排：

“带着人，去把那些埋伏的解决掉。”

这是说给李念堂和梅怜晴两人听的。

这位大哥也是六分半堂在细雨楼的卧底，狄飞惊特意带上了他，用来处理些不想自己动手的杂事，比如清理细雨楼安排在附近的一百多个弟兄。

龙啸青等人自知打不过狄飞惊，还埋伏了一批人马，不过有李念堂这个卧底在，自然瞒不过六分半堂。他亲自带着人，解决了这些曾经的弟兄。梅怜晴也不能太划水，只不过改了往日直接抹脖子的作风，专往人身上招呼，看着血呼啦倒了一大片，至于究竟有没有死透，就看这些人的命了。

两人完成了任务，回来向狄飞惊复命。

“待会儿我进去与龙主事聊聊天，梅堂主多加小心便是。”

狄飞惊理了理自己的手套和披风，信步进了院子。梅怜晴戴上兜帽，找了个合适的屋顶，方便观察整个院子的情况。

龙啸青拿细雨楼人的“尸体”当作投名状，要狄飞惊履行承诺，助他加入六分半堂。为了安狄飞惊的心，龙主事还特意让他亲自去查验尸体。狄飞惊也不急着戳穿，陪着他往下演，听到耳畔破空的风声，才转身避过，以掌对拳。

三大主事联手对抗狄飞惊，却都近不了他的身。

梅怜晴在屋顶看着三人都抵不过狄飞惊一招之力，有些替细雨楼无奈，也对自己错误预判了形势，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遗憾。

“龙啸青我是要带走的，这是我六分半堂的规矩。你们两人的命我不收，这是我办事的分寸。”

“回去告诉苏公子，以后做事情学学规矩，讲讲分寸。”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梅怜晴要不是顾忌着场合不对，都想给他鼓鼓掌。狄飞惊的风度，在这场打斗中尽数体现。这样的人才，在六分半堂甘愿屈居雷损之下，也值得寻味。

狄飞惊挥着披风离开了，剩下的残局自然是由李念堂和梅怜晴收拾。

龙啸青等人察觉酒里有毒，发现了李念堂的背叛，本就悲恨交加，待看见梅怜晴从屋顶飞身下来，更是怒不可遏：

“你们竟然背叛细雨楼！”

用了个“你们”，显然是把梅怜晴一起算进去了。梅怜晴刚想反驳自己从没加入过细雨楼，也谈不上背叛，李念堂就开始了嘲讽。

“一场同袍，同富贵可以，共生死不必。”

一幅小人嘴脸，就是梅怜晴这个同阵营的，都看着想打他。

莫主事强行压抑毒药带来的痛苦，从地上翻身而起，想要与李念堂拼死，梅怜晴青霜剑都不用出鞘，直接拦腰在他腹部一挥，就将莫主事击飞，看着他吐了一大口黑血。

“不自量力。”

李念堂提起龙啸青，将他带回堂里复命，梅怜晴自然也跟了上去。

“七堂主为何不杀了他，难道还念着与细雨楼的旧情？”回去的路上，李念堂问道。

梅怜晴知道自己的话必定会传到狄飞惊和雷损的耳朵里，不露声色：“大堂主不是交代了，不取这二人性命，在下可不敢轻易破了大堂主的分寸。”

她也不吃亏，顺着李念堂的思路回击：“再说了，我与细雨楼并无什么情谊，反倒是你，在细雨楼当了这么久的主事，下毒为什么不直接毒死他们，难道还念着与细雨楼的旧情？”

语气轻柔，话却说的带刺，李念堂一时语塞，半晌才咬牙切齿道：“这是堂里的布置，留了活口价值更大。”

“那不就得了，我们都是听从总堂和大堂主的吩咐，替堂里办事而已。”

梅怜晴轻飘飘地终止了话题，李念堂被她噎得气闷，却又挑不出她话里的毛病，只能恨恨哼了一声，快步把她甩在身后。

梅怜晴也不在意他突如其来的脾气，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望了两眼细雨楼的方向。

这么大的动静，金风细雨楼一定会作出反击，白愁飞作为副楼主，估计要亲自来六分半堂，她还得多加注意才行。

作者明后两天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