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篇.

“ 在高中认识你以前，我一直想要比你强，这样妈妈就不会再生气了，可是越这样想，越能想起当时你跑过来找我玩，跟我说'奉天承运，朕要娶她'，你是个多好的人。我什么都知道，可我还是喜欢你。”杨雪说

唐狮静静地听着,紧紧地抱着她,下巴蹭着她的头顶听了半晌才轻轻地说: “杨雪，我真希望我能重新成为你喜欢的那个唐狮。”

杨雪怔住了。她一直絮絮地说着,曾经的唐狮有多么优秀,她又是如何执拗地去接近那个优秀的唐狮,却无法让现在的他相信她仍然会将这份爱坚持下去。“谢谢你曾经这样爱过我。”过了一会她又出声纠正“不是曾经”

“现在也是。可未来未必是。我没法儿保证我还能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你现在这样喜欢这个人,以后就未必了。 我不希望你后悔。"唐狮说

杨雪知道唐狮说的都是对的。如果他家没有倒,他毕业后也一定是要出国读书的,她面临的将是家庭和距离的阻隔。那时她尚且不怕,然而现在,天堑明明白白地横在唐狮的眼里。她想给他承诺,却没有办法说出二。过去再如何绵厚,也无法抚慰现在的他……

轻飘飘一句“无论如何我都永远爱你”就足够了吗?失信的人,未免太多。杨雪想起唐瑶说的,你们小年轻有信念,是因为天真。她多么希望,他们都是天真的小年轻。他们就站在北京的中心,东南西北的高楼拔地而起,带着流光溢彩,将一切吞没包围。身后的鼓楼大街如一条y字形的血管,车灯连缀,璀璨夺目……

三天后,唐狮飞离北京。杨雪并没有去送他。她坐在办公室里,焦头烂额地调整着下午会议需要的ppt,抬起头的时候,一点一五分,她爱的人已经飞走了一五分钟。她不知道十五分钟能飞到怎样的高度,是不是已经穿越了云层。“唐狮,再见了。”杨雪喃喃着,说给打印机听。

杨雪发现自己并没有太难过。她已经度过了一整年没有唐狮的时光。他惊鸿一瞥地出现然后消失,就像某个夜晚做了梦,睡醒后第

二天站在地铁里,闻着满车厢韭菜鸡蛋馅饼的味道,伤心都假得像戏本。她的爱情开始时是个秘密,当秘密揭开,爱情也结束了。只不过,他离开的这天下午结束了工作的杨雪踩着高跟鞋疲惫地穿过图书馆背后的园子时,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钝痛趴在背上,随着她的步伐,摇摇晃晃。

那个园子曾经住满了各种大师现在因为故人仙去而渐渐空下来。从臣臣擅攘的校园里踏入低矮围墙隔开的世界,外面浮躁的暑气忽然就消散了,郁郁葱葱的树大遮蔽了毒辣的日头,一座座老房子在静谧的过去

伫立,怀念着它们的主人。

她曾经常常和唐狮牵着手,从这个园子一路穿过去,一边对着门牌号辨认曾经有哪些学者大师住在这里,讲着旧闻,悠悠闲闲地路过。

杨雪看到一只流浪猫,轻巧地跳上围墙,往她身后的方向看。于是她也回过头。

透过背后不高的围墙,杨雪看到一扇绿色纱门被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推开,露出因为高堆书丛而显得过分拥挤的走廊。院子里,一位老人坐在石凳上,看到老伴儿走出来,就站起身,拄着拐杖缓缓走到门前,颤巍巍地递过一枝盛开的丁香。

丁香在夕阳的映照下,如雪一样白。

老奶奶微微笑了一下,接过来。杨雪看着看着,就泪眼模糊了。那是她法学院双学位的一位教授。“文化.大革命”时期,他是知识分子臭老九,连累了自己的夫人。那时离婚的人何其多,在那个人性扭曲的时代,渺小的个人为了避祸,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离婚更不算什么。

然而夫人一直没有同意。

“她当时对我说,我们只考虑着分开对彼此好,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在一起,对两个人有多好。”当时杨雪听到这句话,拿出日记本认认真真地记下来,唐狮却在一边感慨,可惜太多人都不是能够共患难的人。

杨雪和唐狮,也不过就是“太多人”。

她穿越一多年的岁月,抛下上一代的纠葛,突破心灵之间的屏障,最后仍然做了“太多人”。他认定她的爱情来自于仰望和钦佩,所以当他觉得自己不配,她的爱情也就失色了。她只知道不能用不确定的空口承诺去留住他,只知道求唐瑶带走他是对他好,让他重新被全世界喜欢,哪怕再也无法见面。他们从来就没有设想过,如果真正在一起扛过去,会怎样。当她终于敢去承诺,他已经在千里之外,再也没机会古稀之年在自家院子里站起身,颤巍巍地递给她一枝花。

她就这样在人家的门口巴巴地望着,像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

“杨雪”

她回过头,那个曾经让她心心念念的少年就站在斑驳的树影下,衬衫上是零碎的阳光,书包扔在脚下,正看着她笑。笑得就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像是她在做梦。

你为什么在这儿?杨雪没问出口,她害怕答案只是航班取消明天再走一类的答案。

“我不走了。”唐狮说

杨雪忍不住扑进唐狮怀里,泣不成声。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笑她失态。她侧过脸,看到院子里的两个老人也正看着他们笑得慈祥而鼓励她反倒控制不住,哭得更大声。

“你问我这一年在做什么的时候,我没敢回答你。其实我妈妈病好后,我就一边准备sat一边到中关村这边来做事了。一个认识的师兄以前一直希望和朋友一起开家专门做学生机的公司,但是朋友跑去读mba了,我大半年都在帮他的忙,联系各个学校的计算机协会做中介,最近还打算帮他做个网站,试试数码类产品的网上销售………”唐狮说

唐狮停顿了一下:“可是,这种事情风险太大,在我妈妈看来,也不是正途。当然,她想什么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我发现在我心里,以前从来都以为自己不介意的名校、奖学金和种种与之关联的一切,现在都变得闪闪发光起来。”

“其实,你的日记在我手里。我从那个丁什么的女同学手里要了过来。最难过的时候,我就看着它,一篇一篇地读,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以前的我自己,还有你。申请的事情有了眉目之后,我就很开心,觉得那本日记里写的那个人又回来了。"唐狮从包里拿出杨雪无比熟悉的那本破旧的笔记本。

“我想几年以后重整旗鼓,重新做一个优秀的人,走在'正途上,给我妈妈些信心。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有信心再站在你身边,你会发现一切都没有变,你的男朋友还是一个走到哪里都拉风的人。”唐狮开着自恋的玩笑,眼睛里却全是真诚。

“但是上飞机前,我发现我永远不可能是那个用小聪明和优越感生活的人了,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虽然我不想拖累你,但是,你未必讨厌我拖累你吧?”杨雪拼命摇头。

“我记得去见你的前一天晚上我自己扛了一个24英寸显示屏加一个主机箱往xx村走,累得快要虚脱了,就站在天桥上休息。当时看着那个一字路口黑压压一片等待过马路的人群、四周和我毫无关系的大楼我突然很想你。那时候我就想,不管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一定要问问你,愿不愿意…….”

唐狮停下,不好意思地笑:“见到你却又改了主意,觉得自己没资格接受你这么多年的期待。”

“我期待什么了?”杨雪忽然生气地大喊起来。

从这份感情在暗无天日的内心深处滋生的那一刻起,她期待的就只是能和他在一起。他是唐狮,倾注了她多年感情的唐狮。退学也是唐狮,变成穷小子了仍是唐狮。

杨雪揪着唐狮的领子,眼泪不值钱地往下滚。

唐狮很久才声音艰涩地说:"我可提醒你,我什么都没有。"

杨雪笑了。“还好,我喜欢的一切还都在。”

尽管她仍然不知道那“一切”到底是什么。他轻轻拥着她,对她说着自己未来的计划,说唐瑶支持他的决定,也同意借钱给他让他入股,说他对学生电脑网络销售和校园代理的想法,说他妈妈听说他不去新加坡了之后又昏倒了,说他搬电脑练得肱二头肌特别壮.....

杨雪满足地听着,看着夕阳消失于围墙的尽头,天幕沉寂下来,猫咪在围墙上跳上又跳下……

仿佛能听到地老天荒。然而地老天荒不是容易的事情，勇敢和天真永远是双生兄弟,她不知道他放弃的机会最终会证明他们是勇敢还是天真,但她愿意相信,两个人在一起,最终总会扭转命运的手腕……

在提出一切现实的悲哀之后,在面对一切客观的绝望之后,仍然决意要一起走下去。

无论两双腿能走多远,爱情的眼睛从一开始就在眺望着永远。

唐狮注意到杨雪的沉默,有些担忧地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们。”杨雪微笑着说，搂紧了怀中那个将她的秘密公布天下、周游天下才回到手中的日记本像搂紧了所有复返的少年岁月……

“我在想,如果有可能,我一定要跑回去,告诉高中时那个孤单的女孩子,别难过了,快点儿长大吧,长大后,你就能遇见我了。”

“嗯！”

老姜家人们完结了！这一篇写得密密麻麻的😂费了我不少时间and心思😱

老姜2022.6.28~2023.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