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永琪站在窗前，眉头紧蹙，目光冰寒。
桌面上是一份摊开的奏折，边角有些磨损，是遭受过重击的痕迹。
这是他从乾坤宫地上捡起来的。
难怪皇阿玛会生气。
准噶尔这是赤裸裸地挑衅！
世人谁不知愉亲王在十五年在平定准噶尔叛乱中，战死于沙场，现在那乱臣贼子竟提出只要大清将愉亲王遗孤送去和亲，结两邦之好，就从此不再滋乱生事，臣服于大清。
想到这些，永琪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晴儿从小与他一起长大，如同亲兄妹一般，他怎么也不会同意准噶尔羞辱她。
墙上的挂画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几瓣梅花随风飘落，一个黑影从门外闪入，带着一身寒意。
紧接着另一个黑影随之闯进，是日影，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何人武功如此高强，竟能躲过他的守卫，就看到永琪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黑衣人拿起桌面上的奏折，咒骂一声：“可恶！”
“不知深夜造访，所为何事？”永琪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如此功力，只有一人。
“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此事不简单。”
“哦？”永琪转身，在椅子坐下，抬头看着来人，“何以见得，愿闻其详。”
“准噶尔狼子野心，屡屡侵犯大清边境，分明是想挑起战争，绝无和亲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此举另有深意 。”
“若是萧兄弃医从政，定会有所建树。”永琪浅笑，“永琪不才，但也不见得这等浅显的道理竟需要萧兄深夜来提点。”
“我只要你一句话，朝廷可会送晴儿去和亲？”得知这个消息，潇洒的萧大侠也不淡定了。
“以我大清朝的实力，还轮不到牺牲女子来维系和平。”
房里，半夏给小燕子梳头，这几日，她家小姐总是郁郁寡欢，只在明珠格格和赛娅公主成亲那天才露出了笑容。
荣郡王就要出征了，可小姐还是沉迷于她的医书，全然没有要给荣郡王收拾行礼的意思。
这么大的事没有理由忘记，半夏出言提醒：“小姐，边塞苦寒，咱们是不是该给荣郡王多准备些厚衣裳，药材也该多备些，有备无患嘛。”
小燕子悠悠地翻过一页书，头也不抬，“不着急，不是还有三日才出征吗？”
“小姐……”
“半夏，你先下去。”永琪从门外走进来。
小燕子听到他的声音，有些惊讶，不过她只抬头看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她纤细的手指搭在书页上，头发带着刚沐浴过的湿气随意散落在肩头，白皙纤细的脖子若隐若现，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可惜，明日……
奇怪，他怎么不说话，在做什么？
小燕子抬头看去，永琪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流转，温柔似水。
她轻咳一声，“你今日怎这么早回来？出征事宜可都安排好了？”
“还在生气吗？”永琪走近她，“你一直在躲我，所以我只能提前回来，否则就只能看到你的后脑勺了。”
没错，她是在躲他。
她在练习，练习不去爱他，练习当他的爱消失时，该怎如何自处。
所以不管话本有多吸引人，在永琪回房前她一定会睡着，又在他出门后才起来。
永琪也是每日公务缠身，早出晚归，就这样，这是两人这一个月来说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话。
但她不想承认。
小燕子咬了下唇，把头撇到一边不去看他乌青的眼周和下巴的胡渣，“我哪有生气？女子多睡美容觉是好事。”
“当真？”永琪看着她嘴硬的样子有些好笑。
“怎么能不相信大夫呢？”
小燕子心里酸酸胀胀的，但她知道，自己不是在生气，而是……
无能为力。
她对心中的仇恨无能为力，对老佛爷的旨意无能为力，对……
对永琪的爱无能为力。
永琪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 “看来美容觉是真的有效，要常睡。”
“嗯。你也应该早点休息，别太辛苦。”
“可是这样你就不能躲开我了。”永琪把她揽入怀里，又问：“所以还生我的气吗？”
小燕子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叹了口气，“汝病甚重乎，唯有此方可治。”
尝到甜头的永琪复又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加深了这个久违的吻。
良久，小燕子气喘吁吁地靠在永琪的怀里。
尽管心有千千结，但她无法抗拒永琪的魅力，抱着他结实的身躯，吻着他柔软的唇瓣，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她多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停在仿佛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刻。
永琪抱着她，用下巴蹭她脑袋上的头发，引来小燕子的控诉：“不要乱动！头可破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永琪愈加得意地蹂躏她的头发，还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就在小燕子抡起拳头要去打他时，永琪停下动作，暗哑的声音从喉咙传出：“小燕子，明日我便出征了。”
这下，结结实实的两拳重重地砸在了他身上。
小燕子是真的生气了。
“如果不是明日出征，你都不打算主动跟我说话吗？”想起好像是她一直躲着他，只好又说：“你为什么骗我三日后才出征？”
“准噶尔提出，要晴儿去和亲……”
“什么！太无耻了！皇阿玛不会同意了吧？”
“这就是我们提前出征的原因，皇阿玛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收服准噶尔。”
小燕子放下心来，靠在他怀里嘟囔：“害我什么都没给你准备。额娘新给你缝制的冬衣要带上，还有，我特地给你制了许多药丸，便携又实用……”
永琪以唇堵住她不停碎碎念的嘴巴，一吻作罢，“这些我吩咐小桂子做就好，你不必操心。若说真有什么特别想带的，那就只有你了。”
“要不我女扮男装混进你们的队伍？”
“也不是不行，不过得先让本将军检验一下你的战斗能力。”说完一把捞起小燕子往床榻走去……
撑在她身边的双臂筋肉鼓起，手臂的主人如同农忙时节的农夫，勤耕不辍，细密的汗水汇聚成汗珠，从眉宇间落下。
似熟非熟的果子在汗水的浸润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傲然挺立在枝头。
“永琪。”小燕子弓起身子，紧紧抱着他，红唇微张，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农夫不可控制地绷直全身，闷哼出声，千万颗种子尽数播洒于沃土之中。
摇曳的烛光照亮他的笑颜，眼中闪烁着期冀收获的喜悦。
云收雨散，两人面对面躺着。
小燕子从枕头下拿出绢帕，为永琪轻轻擦拭额头的细汗，他眉眼中的兴奋快要溢出来了，她故作不知道，手上的动作继续。
“这是你第一次说你爱我。”
纤手忽然被紧握，按在他胸前。
“爱是用行动表达的，不是语言。”
她抽出手，若无其事地擦去他胸前的汗水。
“可我听着心中十分欢喜，我爱听。”永琪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媳妇，再说一次呗。”
小燕子顿了一下，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怎么能在情动时对他说爱呢？
这只是冲动，刚才就算是一次放纵。
可不能再犯了。
“不知军中将士看到他们的将军如此没脸没皮，该作何感想？”
“这有什么？在外面，不管我是铁面无私的荣郡王还是叱咤风云的将军，回到家我就是你的夫君，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服软怎么了？”
话音刚落，嘴唇被温柔地覆上，转瞬又抽离开。
“我说呢，今晚嘴这么甜，原来是偷偷吃了蜂蜜。”看他意犹未尽，小燕子连忙伸出手指按住他的唇。
“那你呢？会一直爱我吗？”她对上他的眼睛，“就算我……”
就算我骗了你，就算我伤害了你的家人，你也还会爱我吗？
她压抑住内心的冲动，吞下到嘴边的话，别开眼，“就算欣荣进门，你也会一样爱我吗？”
“这个假设没有讨论的必要，因为它不可能发生。”
这个假设确实没有讨论的必要……
如果他们注定要分开，无关他人，只在于自己 。
如霜月华轻笼于窗前，烛火在铜鹤的嘴尖上静静地燃着。
小燕子累极，在永琪的臂弯中一觉酣睡。
待她醒来，旁边的枕头已是空荡荡，她伸手摸了摸，还残存着些许体温。
外室有铁器碰撞的声音，她掀开被子起身去寻。
永琪背对她而站，小桂子和小顺子正在服侍他穿戴铠甲。
再看向门外，府上众人皆已忙碌开，人人步履匆匆，却是没发出太大的声响。
她能看到府上，甚至满京城的街道都被火把得亮如白昼，可她卧室门口的几盏灯却是没点起来。
低沉雄浑的战角声和着士兵“战必胜”“战必胜”的声声呐喊，隐隐从门外传到了房里。
小桂子扣上战甲护肩上最后一个锁子，收回了手，后退一步侍立在旁。
永琪棱角分明的脸庞，配上这泛着金光的精甲战衣，浑身便有杀气隐然流露而出，让她不寒而栗。
她知道，永琪正看着她，等着她走上前来向他告别，对他柔声细语地叮嘱在战场上要保护好自己。
如同每一个送丈夫出征的妻子那般。
但她动弹不得。
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向她呼救，向她伸出手，她急忙跑上前去，想拦下那直面而来的利刃，却还是晚了一步，她亲眼看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倒在自己跟前。
“小燕子，你的手怎么这么多汗，是不是那里不舒服？”永琪握住她的手，焦急地问。
她抽回手，“我没事，你先去忙，稍后我会去送你们。”
大殿前，军旗招展，战鼓擂动，永琪、子毅、尔康和尔泰，都身穿铠甲，骑在马背上，整装侍发。
老佛爷一再强调悲啼不吉利，要欢欢喜喜地送大清的勇士出征。
可新婚燕尔的紫薇和赛娅还是忍不住满脸担忧，站在台阶上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碎了。
欣荣站在老佛爷身旁，眼睛注视着队伍的那人的身影，忧心忡忡。
相形之下，小燕子倒是显得冷静许多，全程面无表情地目送大部队离开。
大军出征之后，宫里很快恢复了平静，众人的脸上也难免多了些忧虑的颜色。
小燕子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宾楼和医馆两头跑，得了空就练练功夫，看看医书。
当然，还得经常开解紫薇和赛娅的思君之情。
没多久，一场强烈的大地震打破了北京城的宁静。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我听说地震灾区暴发严重瘟疫，不少百姓暴动闹事，死伤无数，我们近日还是在府里待着，别出去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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