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不应该啊,我长在农村,摔火盆的事见多了,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这种火盆别说是往地下砸,就是无意间碰一下都能磕掉外瓷。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寒风呼啸,大家脸色煞白。小女孩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跪在地上,看着未摔碎的火盆发愣。
她妈过去拉她,义叔反应很快:“让孩子再摔一次。”
家里人已经不愿意了,可事情逼在这,只能让孩子在摔一次。这次也没那么多礼节,孩子大人一起摔,女孩她爸也来了,高高举起火盆重重一摔,火盆落地,发出脆响,滚出老远,再去看时,还是没碎。
执尸队的胖子凑过来,嘿嘿笑,低声说:“这里有事,看着吧,后边还得出幺蛾子。”
众人上了车,也没人管那个火盆,孤零零的躺在街道上。我开着车,一路无话,凌晨五点半刚过,所有车辆都到了殡仪馆。在火化前还有一个简短的追悼会。
殡仪馆工作人员把死者从停尸间退推出来,面貌如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面貌你刚死的时候还要好一些。此人的一声乏善可陈,一辈子在农村种地,悼词寥寥,就那么个意思,然后把他推进火化间。
火化的时候还算顺利,尸体送进高温炉,烧了二十分钟,再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一堆骨灰。家属耐着性子,用火钳子把骨灰捡到临时的骨灰盒里,下一步就是到码头乘船,把骨灰撒向江心。
这个流程下来,基本上就算结束了。义叔跟家属们交代后面的事,纸怎么烧,头七应该注意什么,然后催促他们结算费用。
家属大哥掏出一沓红钞给义叔,义叔清点完毕,当场开了收据。家属大哥不甘心:“以后在有什么事我还得找你,总觉得不踏实。”
义叔还算进职责,告诉他,有事尽可以来找我。
忙活完了,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昨晚熬夜的劲头泛上来,我哈气连天。义叔拍拍我的肩膀:“小齐,不错,能吃苦,还有个机灵劲。好好干,我肯定把你带出来。”
这单业务就算完事了,我们开着车回公司,义叔把收来的钱交给义婶入账。我们正聊着,手机突然响了,义叔接听,一听愣了,脸色瞬间变的凝重。
他放下手机,拿起外套,招呼我,小齐:“小齐,走,出事了。”
我匆匆的跟他出来,义叔告诉我开车直奔码头。在车上我问怎么回事,义叔道:“摔盆的小女孩发了癔症,要跳江。”
多余的话他也没有多说,我也没敢追问,加快速度,很快到了码头。
义叔领我到了码头的值班室,刚进院子,就听见里面发出惨嚎一般的叫声,高亢尖利,像是杀了一头猪。院子里站满了刚才送殡的家属亲戚,那位家属大哥看见一定来了赶紧迎上来:“师傅,你快看看吧,我哪侄女不知道犯了什么病。”
我们推门进去,看见小女孩用绳子捆在板凳上,五官扭曲,脸色煞白,不断嚎出非人的叫声。旁边还有几个120的医生护士,手足无措。只要往前凑,小孩就像疯狗一般上来咬,涎液顺着嘴角流。
“典型的狂犬病,一个护士看着手腕上的牙印,狠狠的说。”
义叔道:“各位闪闪,我看看。”
“你谁啊?”医生不耐烦:“闲杂人等不准往前靠,出了事谁负责。”
义叔道:“大夫,我就看一眼,不上前。”
好说歹说,医生退到一旁,义叔半蹲在女孩前面,仔细看了看,然后冲我招手。我刚走过去,小女孩突然焦躁起来,拼命撕扯,那么大的椅子别拽得在地上蹭着走,其势非常骇人。
义叔凝惑,让我往后退两步,小女孩吼叫不那么厉害,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他眯着眼,似乎想了想,又让我往前走两步,小女孩顿时想扎了兴奋剂,不停挣扎,绳子嘎嘎响。
我品出味了,好像我能影响她的情绪。
义叔轻声道:“看她的额头。”
我揉揉眼,仔细去看,在小孩的额头上隐隐浮现出一个黑色的印子,大概乒乓球大小,外缘十分不规则。
“能不能看出什么?”义叔问。
我定睛瞧,忽然心念一动,压低声音:“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特别像一张人脸。可又不太像,似是而非。”
义叔道:“你仔细观察”,其实这不是“一”张脸。
他的中音落在“一”上,我凝眉再去看,这次看明白了。为什么似是而非,因为这个模糊的银子压根就不是一张脸,而是两张人脸重合在一起。两张脸大小不一样,全都是侧面,面向西方,五官位子各不相同,重合在一起后,形成了非常诡异的蒙太奇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鬼上身?”我颤抖的问。
义叔道:“不是鬼上身,应该是死者怨气作孽,小孩抵抗弱,这股怨气便凝结这她的身上。”
“为什么会有两张脸,”我问。
义叔没有说话,径直出了门,院子里的亲戚都围了过来,小女孩的爸爸一脸担忧:“师傅,到底是咋回事?”
义叔脸色凝重:“现在情况紧急,关于死者你们要实话实说,不能有任何隐瞒。”
“老二确确实实是自杀的,没人逼迫他,他因为想念过世的老爹,抑郁症发作就喝了药。”家属大哥骂:“生前就折腾人,死了还不消停。”
义叔瞪他一眼,他讪讪没说话。
我忽然灵机一动,整个事情的环节会不会在死者的父亲身上?我顺口问到:“你们的老爹是什么时候过世的?”
“一个月前。”有人说。
义叔一拍巴掌:“你们怎么不早说。”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关系。义叔解释说,直系亲属尤其是父和子或母和子这样的关系,如果两人在白天之内相继离世,这属于殡上殡,大不祥,出殡时必须杀一只大公鸡镇邪。尤其现在死的这个人,本就有抑郁症,心有怨气难消,死了之后没有淋鸡血镇邪,阴灵之气凝结不散,找到了小女孩的身上。
“那可怎么办,”小女孩她爸着急。
义叔刚要说话,外面一阵吵吵,附近的值班警察也来了。小女孩在这困着这不是回事,他们要采取强硬手段把她送到医院。
义叔赶紧跟他们商量,能不能先暂缓一下,他来处理。
警察问你是谁,义叔赶紧把名片奉上,每人发了一张。有个长得挺帅气的小警察看着名片说:“劳烦我问一声,贵公司是不是和市殡仪馆是合作单位,设了执尸队?”
“对,对。”义叔赶紧道:“那就是我们公司下设的,我是总经理。”
小警察对同事们说,不是外人,我跟过刑警大队出过几次凶杀案场,发现尸体后都是他们公司执尸队处理的。说起来都挺熟悉。
他看看屋里:“怎么回事,麻不麻烦?”
义叔赶紧说,不麻烦,马上处理。
小警察道:“既然是熟人,那我相信你,赶紧处理,我们也顶了很大的压力。”
义叔让家属们去准备,到附近的市场想办法买一碗鸡血,一定要公鸡的。然后嘱咐我到车里把他的工具箱拿来。
我们在这边准备,医生不愿意了,一个劲嚷嚷,要把小女孩带走,在这样拖下去就要报告上级。义叔耐心跟他们讲道理,医生和护士根本不听,反说他在搞封建迷信活动。还说小女孩如果出现意外,医院概不负责,所有责任都得义叔承担。
义叔脸色铁青,不跟他们废话。时间不长,东西都准备齐了,他让所有人出去。医生们不干,骂骂咧咧,家属们也一头汗,不停问义叔到底行不行,别当误治疗。
义叔大吼一声,把他们都撵出去,只留下我,然后把门关上。
屋子里有些晦暗,捆在椅子上的小女孩耸拉着脑袋,小脸苍白,好像晕过去了。
义叔道:“小齐,你把鸡血绕着他浇一圈,头尾相合,不能有一丝缝隙。”
我小心翼翼捧着鸡血走到前面,颤抖着手往地上倒,倒着倒着,抬头去看,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双眼一片黑色,正在冷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