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风

“后来的风，总是无声的吹过小巷。没有人知道它会去哪里，会带走谁的忧愁？”

（一）

又是一年夏。母亲离开的第三年的夏。

母亲离开后的夏天，好像和从前一样。街上有卖冰糕、冰汽水的小贩；公路两旁有撑着红色遮阳伞卖，卖西瓜的阿婆；游泳馆里每天都人来人往。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一直浸润在时间里。

林娜琏饰演“我”

小镇里的人，好像并没有因为谁的离去而改变。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向着未来，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停在原地，等待着，永远不会归来的人。

彼时的风，很轻，很悠长，一如母亲走的那天。

母亲的死是意外，至少警察这么说。一个路人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阴沟里，发现了母亲的尸体。警察很快赶到了现场，并且调取了监控。监控显示大约在昨天的下午6:00左右，母亲独自一人匆匆走过，大概是没看清路，失足跌下了阴沟。

可那天，明明阳光灿烂，一束束光线碎成一片又一片洒落在大地。

（二）

秋天永远充满果香。各种水果，好像只要被秋风一吹，就熟透了。街边卖冰糕的小贩不见了，空出来的位置被夏天卖西瓜的阿婆，放上了篮子，卖起了应季的苹果。

苹果很香，有一股醉人的香。而我喜欢吃母亲做的苹果派。母亲在生我前是街头的那家西饼店的学徒，那叫西饼店的招牌便是苹果派，而且只在秋天供应。

刚出炉的派还冒着热气，上面淋着蜂蜜，西饼店内满是那种甜味，混合着苹果的清甜。一口咬下去，酥脆的表皮搭上软糯的内馅，还有带着田野味的蜂蜜，在口腔内弥漫，好生美味。

那时的风，会把这种香气，从街头带到街尾的我家。

忘了说了，在小镇的后山上，满山都是苹果树，那是阿婆家的果园。镇上的人都吃阿婆家种的苹果和西瓜，包括——一些顽皮的鸟儿。

秋日的夜空永远澄澈，世界永远闪烁着光，延续着千年来小镇上一直留有的，永不会退倦的浪漫主义情怀。

（三）

冬天的小镇与春天的小镇截然不同，前者萧瑟寥落，后者繁茂丰盛。就连风也一样。冬天的风，划过人的脸颊，虽没有溢出血珠，却也足够刺骨。风里只有露水、枯叶、泥土的味道。

很多老人就因熬不过这样的冬天而离去，比如我外婆。

外婆年轻时，是镇上有名的大美人。外公就是看上了外婆的美貌，才去追求。外婆说她一生的遗憾有很多，最大的遗憾是没能读书。每每说到这，外婆的眼里总会黯淡。很多人都说老人的眼睛是浑浊的。但我外婆的不是。外婆的眼睛，我记事起就是如母亲一样，一直闪着光的眼睛。

我着迷于那样的眼睛，就好像银河有迹可寻。

而现在两双眼，都离我而去。

三天没有出门，冰箱里还有一瓶酸奶，喝完之后就去买菜吧。插上吸管，刚准备喝，发现过期了。想到了《重庆森林》中的一句话：“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都有一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或许后来的风不会，因为后来的风永远不同。

（四）

很快到了春，很喜欢春天的晚风，它会轻轻吹动窗台的帘子，在一片朦胧中躺着会打瞌睡，舒适到差点决定这样过一生。

玫瑰也在春天盛开。我喜欢春天，因为春天，应是在田野里种满玫瑰和理想，然后抛去种不下的那些种子，让风也开花的季节。

玫瑰是美的代名词，是爱的代名词。《小王子》中小王子的初恋是玫瑰，玫瑰也是落俗的年轻人用来表达之物，不管有多少朵玫瑰，花语也总与爱情有关。

母亲因而不喜欢玫瑰：“一天到晚的他爱她，她爱他有什么意义？玫瑰表达的爱意烂大街。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看过没？渣男配玫瑰。”

不过我在母亲的遗物中发现了一本她年轻时的日记，日记里分明写着她希望有一座种满玫瑰的玫瑰花园。往后翻才知道母亲早年间，因为玫瑰而入了渣男的圈套。如果不是父亲，母亲可能早就走了，也不会有我了。

窗外的原野一片绿色。

（五）

后来。

什么是后来？往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月，每一个季节都是后来。

一切都是未知数。只有一样是确定的，后来的风，永远热烈，声色张扬，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