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拉长着影子，宽大的羽绒服松松垮垮，挂在瘦弱的肩上。宋亚轩走在熟悉的小巷子里，冷白的脸埋在毛茸茸的领子里，呼出的冷气模糊了浮动的灯光。
这样深不见底的小巷子，在热烈赤诚的山城里随处可见。
宋亚轩在这里走过了三年。
他熟悉这里藏着油污的水泥路面，熟悉墙上写满油漆的涂鸦，熟悉尽头葱葱郁郁的大榕树，以及飘在空气中浓浓的红油香和突然从墙上蹿下的黑色猫咪。
聚光灯凝着灯红酒绿，艳丽的裙摆摇曳生姿，高跟鞋轻扣在光洁的瓷砖上，红酒在摇晃，美妙绝伦。
可是在这一切的虚妄背后，这才是他的家。
一只幼猫慢悠悠走过，朝他好奇的张望，随即被一阵粗鲁的叫骂吓走。一群染着头发的少年张扬的出现在巷子里，手上夹着点燃的香烟。
“小子，新来的？不知道要交保护费？”为首的少年撸起袖子，露出狂野的纹身。
宋亚轩瘦至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水润的眼睛越发大的吓人。
他低着头，沉默。
少年上前用力推了他一巴掌，惊觉眼前的人瘦的离谱：“一个大男人，该不是吸毒吧瘦成这样？”
宋亚轩被推了一个趔趄，堪堪撞在坚硬的巷壁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围过来堵住他，宋亚轩却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怎么回事？”一道低沉的嗓音自人群外传过来。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
说话的人戴着黑色的帽子，柔软的黑发下长长的耳机线耷拉着脖子，手插着兜，漫不经心的走过来。
“文哥，送钱的来了。”纹身的少年转身朝着来人咧开嘴，笑得谄媚。
闭眼沉默的人突然睁开眸子，水洗一般的山水猝然荡漾起来，浮起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如同许久之前少年跳动的心弦。
“阿满…”泛白的唇瓣张开，无声吐出这曾叫过无数次的名字。
刘耀文淡淡看着他，良久，戴上了耳机：“他没钱。”话落，迈着长腿走进了黑暗里。
“没钱还想在我们的地盘上赖着？滚滚滚！”纹身的青年不耐烦的挥挥手，一旁立即有人上前拽过他的两只手臂，想将人拖出巷子。
宋亚轩没有丝毫挣扎，任由自己纤细的手臂被拽的生疼。
“你他妈不是很有钱么？至于到这个破地方来？”刘耀文转身，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他。
宋亚轩没有看他：“可是，阿满，这里有我的家啊。”
刘耀文走上前将人从地上拽起来，疾步往巷子里走：“这里不是！宋亚轩，从你决定迈出那一步，这里就永远不会欢迎你。”
宋亚轩蹒跚的跟在他身后的，跌跌撞撞。
他以为他会看见一棵长满绿叶的大榕树，树叶在风中哗哗作响，树下放着一个摇椅，板着脸的刘老头不耐烦的催促着他们，搞快点，再不回来老子饿死了！
可他看见的是孤零零的树桩，一座新坟孤零零的立在树桩旁边，没燃完的香飘在空气中。
刘耀文一把将人摔在地上，语气冷的结了冰：“看看，他不在了，还有谁守着你的家？”
宋亚轩愣愣的伸出手指，一点一点摸着冰冷的墓碑，眼泪无意识的落下，一颗一颗，砸在地上。墓碑上轻轻楚楚，刻着刘老头的名字，和一张老旧的照片。
“一年，宋亚轩，一年。”刘耀文冷笑着，字字诛心：“骨头都快成土了，也没有心冷。”
刘耀文转身，面朝着不远处昏暗的筒子楼：“你走吧，这里除了他，没人欢迎你。”
宋亚轩摇头，泪流满面：“对不起对不起…”
筒子楼很老了，住户零零散散的，也不过是图个便宜。
房东抱着一只小猫拉家常：“小刘回来啦！我上次做的海椒面，啥子时候来拿？”
刘耀文笑笑：“什么时候都成。”
房东放下猫拍拍手：“我做的海椒面，渍，嗯是只有那么香。”说完转身回去拿东西了。
陈旧的锁发出粗重的碰撞声，铁门推开的一瞬间刺耳的咯吱声直叫人起鸡皮疙瘩。
刘耀文关上门，习惯性的打开全部的灯。
灯光下，客厅冷冷清清的，沙发上随意搭着几件衣服，紧挨着的两间卧室仅隔着薄薄的一层水泥板，一间的门已经永远关上。
刘耀文脱了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上，转身进厨房煮面。
微弱的敲门声响起。
“这么快…”对上宋亚轩无辜的眼神，刘耀文毫不犹豫的摔上门，转身进厨房继续煮面。
锅子里的水随着敲门声咕嘟嘟响起来，刘耀文面无表情的下了一把挂面。
“小刘！开门！”房东的声音隔着铁门模糊不清。
刘耀文关了火，开门接过塑料袋：“谢谢。”
房东看他一眼，小心翼翼的撇了眼楼梯口，压低了音量：“楼梯口怎么睡着人？瘦成那样…，不会有病吧？”
房东是两年前新接的班，不认识宋亚轩。
“不认识，不知道。”刘耀文转身。
房东嘟囔着走了。
宋亚轩坐在梯子上，双腿并拢，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铁门重新打开，刘耀文站在楼梯口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紧紧皱着眉的人：“你有病啊？”
几分钟后，宋亚轩坐在胡乱收拾过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面：“吃完就快走。”
撂下话，刘耀文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一口口吃面：“瘦成一把骨头唱歌好听还是好看？”
宋亚轩吃面不出声，也不反驳。
刘耀文拉开凳子，自问自答：“不好听不好看 ”
老李头的房门重新被打开，刘耀文抱着被子走进去：“明天可别让我看见你。”
门重重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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