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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在翌日清晨戛然而止,刷洗了外界的灰尘,带来了秋天富有的焕然一新。
并不好受的是,秋风萧瑟,寒气逼人。
和逸早上是被窗口漏进来的冷风冻醒的,和逸第一反应,是看向另一张床上的人。
睡的还算安稳。
和逸搓搓发凉的手,打算关紧漏风的窗户。
大概是太过于老旧,推的时候发出尖锐的声响。
和逸怕吵到了伍珩,转过头看向她安静的睡容。
并没有惊醒。
和逸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和逸关好窗户,悄悄走到伍珩的病床边上。
伍珩干净的脸上刻着端正的五官,没了平时的嚣张跋扈,偶尔的自大傲娇也不见踪影,睡起来安静不少,略带些孩子气息。
“还是个小屁孩呢。”和逸轻笑地摇摇头,漫出些别的情绪,似乎有些宠溺。
“说谁小屁孩呢!”伍珩嘴角一挑,慢慢坐了起来。
“……你早就醒了吧!”和逸羞的脸都红了,刚才还那么看她呢。
“你起来我就醒了,哎哎哎,你脸怎么这么红?”伍珩精神好了许多,眼睛还是亮亮的,犹如雨后清明,“不会吧,这就害羞了?”
“闭嘴吧你!我脸天生带着红润的。”和逸瞪了她一眼。脸又有些发烫。
“哦~”伍珩意味深长拉长音节。
“哦个屁!”和逸没在看她,盯着她的绷带又接着说
“要换药了。”
“嗯。”伍珩看着她,应了一声。
和逸对上了她的眼眸,对视一小会,心里有些慌乱便移开了眼神,转向某处。
“干嘛?”和逸等心跳慢慢恢复匀速,问了一声。
“什么干嘛?你出去啊我换衣服。”伍珩莫名其妙的。
“……你手不方便吧?我可以帮你。”和逸看着她受伤的手臂。
“不用。”伍珩语气并不重,强势的拒绝还是让和逸离开了病房。
伍珩穿的还是那件白色长衫,只不过已经称不上白色,脏乱沙土伴着暗褐色的血迹混搭,左手臂上的长袖已经被野狼撕扯成破破烂烂的条块状,还蹭到点点血痕。
用右手脱衣服还是很利索的,平坦紧实的腹部没有多余的赘肉,反倒隐约可见几块腹肌,腰背扳直,线条流畅。累经风霜的伤痕已成了疤印,泛白的印记在腰背部层层叠叠。
伍珩拿着匕首断开绷带,伤口并没有再次出血,但却有些发炎,看上去还是触目惊心。
她将毛巾沾水,反复仔细擦拭身子每个地方。荒郊野岭的秋雨是最致命的,寒风刺骨,即使在医院里部,伍珩还是感到透心的凉意。
伍珩换好药绑好绷带,正穿好上一件绵薄的内衫。
和逸面色不耐烦的跨了进来。
伍珩雪白的肩颈和诱人的锁骨撞入和逸眼帘。
和逸只是打算吐槽伍珩换衣服也太慢了,正打算助她一臂之力,撞到这种喷鼻血的场景,脸直接抹上红霞,心跳的越来越猛烈,于是乎转头跑了出去。
和逸喜欢女生,突然看到这么劲爆的场面,有些把持不住。
伍珩看着她一系列动作,一脸懵逼。
穿好外套,伍珩生龙活虎地蹦来跳去,出了门,看见和逸正坐在木椅沉思。
“嘿,文化人!”伍珩愉快喊了一声。
和逸回过头来,对上她清纯的脸,又想起刚才的场景,脸又不自主红了起来。
“还有面包吗?”伍珩问。
“给。”和逸没在看她,将面包和牛奶递了出去。
“Thanks!”伍珩叼着面包爆了句英文。
“no meter.”和逸习惯性的接上了话。
和逸的声音类似清冷的音色,还有些很好听的清脆,说英语还有种拨动心弦的触感。
伍珩呆呆地看着她,样子十分呆萌
“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
伍珩翻了个白眼。
“你说的那句英语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和逸也回了个白眼。
“谢谢啊,这句很简单的。”
“按照中文的习惯,你会说什么?”和逸一脸“这什么文盲我好嫌弃”的表情看着她。
“我会说……”伍珩抵着下巴思考着。
“……这还用想?”和逸到有些无语。
“嗯是的。”伍珩笑了笑,嘴角还有一点小小的梨涡,“我从来不说谢谢。”
“………”和逸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和普通小孩无差,天真烂漫讨人喜欢,但被困在黑暗的伍珩每次这样笑,和逸总觉得呼吸不过来,心里压抑的难受。
“那我告诉你啊,说完‘谢谢’后,有礼貌的回答就是‘不客气。’”和逸抽了根经回答她。
“……我知道啊,我只不过是从来不说谢谢,没听过别人说过这句话,不是代表我傻得不知道好嘛!”伍珩语气尽是无奈和无语。
和逸尴尬挠挠鼻头,“那你还说不知道那什么意思。”
“我是不知道啊,我知道you're welcome。”
“……”
伍珩坐在桌上喝着牛奶,和和逸当时醒来和她说完话后的姿势毫无差别,只不过是,和逸对伍珩的感觉变了。
门外飘落几片枯叶,与风翩翩起舞。
伍珩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往空中一抛,准确无误进入箱子里。
和逸眼神随着盒子一起掉落箱子里。
“你父亲死了。”伍珩突然说道,语气平淡,仿佛是件无非关己的事情,也没有看和逸那一时没缓过来震惊的神情。
“什么?”
伍珩对着她清冷的眼眸,无神与绝望。
“伍珩!!!你他妈有本事再说一遍!!”和逸怒骂。
“行,我讲明白点。”伍珩面无表情,“你父亲,你爹,他死了,救不回来了,你的家族也照样被灭了。”
“…………”和逸脸上溢出满怀悲痛,瘫软在木椅上。
“想知道谁杀的吗?”伍珩语气冷静得可怕,死死盯着眼前人。
和逸对上她,充红的血丝布满眼眶,仿佛下一刻就会落出水来。
“是我。”冷静的两个字打入到和逸抽痛的心脏。
“怎么可能!你这几天明明和我困在一起的!怎么可能?!”和逸不敢相信,她不会相信,她觉得伍珩是个悲惨又而乐观的孩子,只是个孩子。
“你听着!!我是个杀手!十恶不赦的罪犯,就因为我从狼口就下你你就会相信我?”伍珩吼了出来,伤口迸裂,鲜血渗过绷带,透了出来。
“……为什么?”和逸强忍着要落下的泪,水汽已经笼罩她眼前的视线。
“因为你家族都是异能力者。”伍珩撇开视线。
“…那为什么?!为什么帮我逃出这里?!为什么?!”和逸冲她而去,抓着她的衣领,水珠因剧烈抖动而甩了出来。
“计划的一部分。”
和逸也猜到了,但是听到眼前人这么说,心中还是强烈不甘,痛苦,苦涩,失望,一并涌上心头。
我一直都不认为你是个杀手…
我只把你当做个开心就会常笑的小屁孩…
我一直都很相信你…
和逸并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必要了,突然觉得自己多么可悲,只是差不多一星期的相处,就这么信任一个杀手,一个什么也不了解的人。
仇恨化为愤怒,在熊熊燃烧。
泪水带来绝望,在低吟浅唱。
和逸抓起桌上的匕首,对着眼前伍珩。
长得这么动心。
而和逸不会在因为这个而脸红了。
“想报仇吗?我现在也受了伤,你有很大的机会。”
“你以为我不敢吗?”和逸的语气在此刻渗入寒意。
“我不这么以为。”伍珩说话很轻佻,并没有什么感情。
“为什么?!”和逸低吼道“你灭我家族的理由!”
“异能力。”
“就这?!”
伍珩盯着那把刀,缓缓道来
“老大为了寻找能力者的最终奥义费尽心思,直到有一天,老大找到全家都为异能力者的家族,也就是你的家族宗派。”
伍珩舔舐干裂的嘴唇,继续道
“据我们了解,从古至今,你们家族流传于世,资历最为古老。祖先是浪荡不羁的武侠人士,子子孙孙功名蹭蹬,各个文武兼备,才智过人。”
“其间有一次,家族陷入绝境,毫无退路,家族也应该从此一蹶不振,家破人亡,随着时间遗忘。不知多少年前,家族奇妙的重新东山再起,重创家业,混得风生水起,在商业界成为数一数二的企业资本。”
和逸呆滞听着她诉说。
“作为明晃晃的一块肥肉,和氏家族却从来没遭到任何攻击与仇富,一切十分安泰。”
伍珩眼神越来越犀利,仿佛要把和逸看穿似的。
“在商贸生意方面,钱财不仅源源不断收入囊中,还获得大量收益非常好的利润空间,一切都是畅流无比。”
“所以呢?”和逸并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异能力的事情,语气生硬。
“所以,所以,以商致富的道路并不好走,有时候不用些黑手段根本混不下去,你说是不是,和大小姐。”伍珩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也让和逸完全意识到伍珩和她根本不是同一道路的人。
“这就是依据?”和逸的情绪跌入寒冰之中。
“听闻贵家族除掉王氏家族?”
和逸一愣。
伍珩见她这幅光景,轻笑
“话说这是你经历的第二次绑架哦。”
和逸目光冷的似箭。
王氏家族,家庭背景阔达,在商贸生意上拼搏了十几年,才响彻整个乌市。
和逸家族其实本就破灭了,根本没有任何转机可以恢复前景。可不知为何,一夜之间,成为了商贸的领头雁,将王氏硬生生挤了下去。
听父亲说,家族是爷爷点起来的希望。
王氏当然气不过,毫无背景的和氏竟爬到自己头上来,打算狠狠报复和氏。
他们派人抓走了年仅十二岁的和逸,并威胁和氏若不交出盘地,就直接撕票。
盘地是和爷爷打算开发分公司的租地,资金运转都在上面,若是将盘地给了王氏,和氏会亏损巨额资金,股票持续下跌,导致金融危机。
王氏也算准这一点,心狠手辣地将和氏推入深渊。
和氏并不惧怕深渊,反而他们才是深渊本身,在你贪得无厌的时候,请注意他们背后的血口。
王氏,在绑架案结束的后几个礼拜,宣告破产。
十二岁的和逸就略显成熟,绑架时并没有害怕,并且很清楚家族面临的危险,反而更担心家族的存亡续绝。
当爷爷笑着把她从工厂接走,看到家里人并没有任何担心的意味,就好像已经知道自己会安然无恙地回来似的。
她突然感觉奇怪的力量充沛在整个房子里,令她压抑的难受。
听早晨新闻,王氏破产,周围人的淡定的神色就好像他们知道王氏破产一样。
十二岁的和逸记忆犹新。
“然后呢?”二十岁的和逸盯着似笑非笑的伍珩。
“老大打算找到你们和氏长辈,问问情况。”伍珩还做了个无奈的耸肩“奈何他们不配合,老大一气之下把他们都杀了。”
和逸听着她无所事事般叙述灭族,愤恨的手颤栗的抖动,匕首随之落地。
“原因?!你们凭什么?!畜生!为什么是我们?!”和逸压着内心的暴动,愤怒与悲伤,化成两条无力的水线,她勉强维持理智和伍珩对话。
“因为你也是异能力者。”伍珩解释道。
“我不是…我不是…我没有…你们这群败类,我恶心你…”和逸整个人软在地上,肩背因悲痛欲绝而剧烈颤抖,声音怒喊地略些嘶哑。
“你有。”伍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情绪阵阵起伏。
“…异能力……就他妈因为这个你们杀我家人?!!灭我家满门?!!”和逸喘了好几口气才对着伍珩冷淡的脸骂道,狭长的丹凤眼几乎红了几圈,水雾氲染眉眼,顺着一流而下。
伍珩无可置辩点点头。
“……困在这里也是计划对吗?”和逸心脏疼得厉害,被人钻着疼。
“是。”没有丝毫犹豫。
“这只是个计划……,伍珩,我杀了你,我恶心你们!”和逸凉透了整个身心,她所谓的渴望只不过是这几天的欺骗与利用。
伍珩盯着她楚楚可怜的脸,浮上说不出来的滋味。
“……你杀了我吧。”和逸轻描淡写,眼里没了高光,竟是无神。
“你得留着。”伍珩拿起匕首,放入布袋里。
“留着……被你们戏弄吗?”和逸冷笑,不知道是不是嘲笑自己。
伍珩走到废旧的房间找到了根粗糙的麻绳,将和逸捆了起来。
“怕我跑吗?”和逸冷笑道。
“怕你寻死。”伍珩绑好后,将她横抱了起来,和逸属于清瘦的类型,抱起来很轻松。
换做平时矫情的和逸这时候都该脸红了吧。
现在什么感觉都接受不到了。
伍珩将她轻放在病床上,还贴心给她盖上毛毯。
伍珩自觉出了病房,往后院吹吹风。
和逸凌乱的长发飘散,红肿的眼眶依旧血红一片,泪痕在脸上清晰可见。
反绑的双手有些麻了。
面无表情的伍珩拼了命扔刀,捡了又扔,扔了又捡,反反复复……
风好像大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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