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层的高楼跳下,尽管白愁飞有意在半空下落时扭过身子,可或许是他整个人的重心与常人不同,或许是老天不愿让他那么容易便能死去获得解脱,第一时间接触地面的不是头,而是背部延伸出来的两片肩胛骨。
整个人落地的撞击声盖过了骨头碎裂而发出的清脆声响,他感到了窒息,尽管这句身体的灵魂刻意寻死,可白愁飞似乎能听到身体里的每条经脉流动的声响,曾经弱到他以为已经消失的心跳声,还有刺耳的轰鸣,在他耳边肆意叫嚣着、张喊着。
白愁飞,活下去。
白愁飞,你就非得死吗?
白愁飞,你以为你死得了吗?
窒息感迫使他张开嘴巴汲取氧气,可铁锈味浓烈至极的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他的五官流出,他虽看不见血液的暗红,但他也清楚,那是从他的五脏六腑流出来的血。
他快要死了。
分不清是被自己的血噎得喘不上来气,还是他的肺脏已经开始死去,他从没有一刻如此清晰的体会到自己离死期不远了。
一人对抗五大高手的时候没有,在牢里受尽折磨的时候没有,被通知王小石死讯的时候......
...也没有。
一滴泪自被鲜血染红的眼角流过,白愁飞浑然不知。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嘈杂的声响越发微弱,回归静默一片,他什么也没想。
白愁飞看见了自己的娘亲。
雷媚浑浑噩噩的走上前,每一步都如戴上了千斤重的枷锁,她以为自己会胆怯,会后退,会逃离,可雷媚总是会比自己想象的更勇敢,她确实的踏出了那一步。
白愁飞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这个女人的面容。
他恨她。
恨她的理由很没有道理,恨她给了他这么多爱和温暖,却无声无息的离开,恨她教会了他画画写字,却没教会他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恨她教他三纲五常,却没教他不是所有人都会遵守这些条条框框。
她一直在看着他,他咧开嘴角,血像流不尽似的渗出。
看见了吗?你成功教出了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她无声的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拂过他额前那缕白发。
“疼...”
带我走。
忽然寂静被撤去,乱糟糟的叫喊声和脚步声自远至近穿到他耳里,白愁飞感觉血终于流光了,六感也像是被疏通了一样,重新灵敏了起来,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雷媚的面容映入眼帘。
白愁飞涣散的眼神突然聚焦在她身上,雷媚原本发现人还活着而扬起的心逐的一沉。
回光翻照。
他看着她许久,突然笑了。
“疼、疼...”
她把刀从肋骨左侧下方插了进去,同时把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细细感受着他的心跳,还有最终沉寂的平静。
他离开了。
雷媚将刀利落拔出,一步接着一步,迎着目光复杂的江湖中人离去,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丝犹豫,那具躯壳于她眼中已毫无意义。
他们早已做了告别。
愿你终历嗔念缠身一生,做遍坏事不能回头,亦能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