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孤月离开林府时,即使淋着雨,宋引章心头依旧很畅快,她先是跑了一会,然后在雨中漫步,仍由雨水打在身上。
耳边萦绕不去的唾骂早在她拿起花瓶砸向沈如琢时变成惊叹和称颂,有向她道歉的,有为她高兴的,也有为她叫好的……
各类不同的声音中,她最喜欢的就是那句,【宋引章已经不是以前的宋引章了,她要开始蜕变了。】
是啊,在明知是沈如琢的阴谋依然赴宴之际,在她亲手解开沈如琢真面目的那一瞬,她才真正明白靠自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说来奇怪,在她想明白这些事情后,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有预感,那些声音或许再也不会出现了。
不过畅快归畅快,宋引章显然忘记了自己身体本就不好,更遑论经历一晚上的心惊胆跳,此时又在雨中淋了许久,纤细的身影在雨中摇摇欲坠。
在她意识渐渐涣散的时候,头顶上不知何时撑了把伞,身体也靠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宋引章蓦地回神,她后退一步,警惕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男子,抱着孤月的双手因为力道过大而泛着青白,“你……你是何人?”
男子似乎也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撑着伞靠近宋引章,看她再次后退时才停下脚步,只尽力把手往前伸了伸。
看着如受惊的兔子般的宋引章,男子有些无奈,“宋娘子不妨先在伞下避避雨,再听在下的自我介绍,可好?”
许是宋引章脸上的怀疑太过明显,男子继续补充道,“再淋下去,你的身子可要撑不住了,到时候晕过去,可是比现在要危险很多吧?”
这话倒是在理。
宋引章稍作犹豫,便迈了一小步站到伞下,提防的目光时刻黏在男子身上。
那人也不再卖关子,开口说道,“在下白十二,听闻林三司府上有高人演奏,特来凑个热闹,有幸闻得宋娘子的琴音,果真是称得上‘东京第一琵琶’的美称。”
宋引章见多了利用琵琶接近自己的男人,周舍是一个,沈如琢是一个,眼前这个白十二……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此人身量修长,星眸皓目,长得倒是还不错,只是这身上的衣服以及腰间的玉佩,怎么看都只是街上随处可见之物,还有手上肉眼可见的薄茧,一看就是干过活的。
贩夫走卒!
宋引章脑海中立刻冒出这四个字,说话时的语气在她没意识到时已经带上轻蔑,“那你可知,我谈的是何曲,表的又是何意?”
像是没看到她的不耐和轻视,白十二缓缓点头,在宋引章看过来时温声说道,“立于高山之巅,闻山涧之寒流、松根之细流,汇于峡谷之中,入江河,一泻千里。宋娘子演奏之曲乃《高山流水》,至于宋娘子的心意……”
瞥了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宋引章,白十二故意停顿了一下,在她即将开口催促之时继续说道,“宋娘子所求不多,唯一知己耳,然而宴会上皆是酒囊饭袋之辈,故而在琵琶曲后段,琴音一改之前的清泠,转为慷慨激昂,由此可以看出你当时似愁似恨。是也不是?”
宋引章愣愣地点点头,连白十二什么时候站到她身边都不知道,等她回过神时,白十二已经陪她站了许久。
“你……方才引章出言不逊,还请公子莫要怪罪,”她忸怩着为自己的轻慢致歉,在宋引章看来,能够从她的琵琶中看出这么些东西来,这位白公子肯定是真的识音律之人,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被轻视的。
白十二摇摇头表示不介意,声音依旧温和,“时辰不早了,若宋娘子相信在下……我送宋娘子回教坊司可好?”
宋引章下意识地要同意,又想到之前在另外两名男子那受到的教训,摇了摇头,“雨停了,教坊司的马车就在前面,我自己回去便好,就不劳烦白公子了。”
“好吧,”白十二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又扬起笑容,“那就……后会有期吧~”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