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仓有些无奈的看着将自己封闭在寝宫的柏麟,男人正在不眠不休的处理着从前线传来的战报,那里写着天界伤亡的冰冷数字。
他们或是她们可能本来满腹经纶,好鲜衣怒马,好游乐,好锦衣玉食。
也许柏麟、斩仓还曾经和他们擦肩而过,然后相视一笑。
他们的人生不为人所知,也许是刚写下窈窕淑女的半大孩子,也许是只会偷偷看一眼心上人的少女,也许······
但此时他们都成了战报上胜利或是失利消息后,附带的数字,写下的人心在滴血,看到的人也于心不忍。
璇玑又砍下了一个修罗的头,救下了一个少女,或者更该称呼她为将士,她对着璇玑微微一笑,然后再度投身到了战斗中,随意撕下了腰部的布料缠上了滴血的伤口,防止自己血流过度过早死在战场上。
斩荒使出了业火,又强行清空了一片战场,可是很快被补上来的修罗填充。
人间开始反抗。
战乱之火一旦燃起便无人幸免,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更何况,妖魔中以血食帮助自己恢复体力乃是常事,因此人间百姓多有遭殃。
无论情不情愿,他们很多被迫献上同胞以供妖魔吞食,那个同胞可能是老人青壮年,也可能是尚有怀春之意的少女,也很可能是刚出生的幼子。
只是献祭竟还算好的,不少妖魔吃了祭品之后,依旧会选择屠戮村庄城池,一方面是贪婪,一方面只是为了取乐。
修仙者毕竟比起人类还算少数,即使亦是日夜操劳,仍护不得全部,人类皇帝有的选择了组织兵力开始反抗。
妖魔将他们的头挂到了城墙大门处,以示威慑。
“还不投降吗?像你这样的小美人,只要投降,我会好好待你的。”
妖魔中并非没有明理者,但绝大多数却都是只遵从兽性的无耻之徒。
皇后呸了一声。
“吾乃此国皇后,亦为天下之母。”
女子一身破碎的战甲坐在马上,比不得飞在天上的妖魔,却无端的令人觉得身形如同泰山般沉稳高大。
“君王死社稷,天子护山河!”
“将士们,随我杀!”
皇帝若有所感的向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武娘,只希望这柄剑能为你多添份助力吧。”
看着铸剑池旁泪汪汪的老臣,皇帝轻轻一笑。
这是最好的选择。
皇帝纵身一跃,以身为剑开了锋。
皇室血脉以身祭剑,方得一柄魔剑,为主所用,如虎添翼,这也是皇室一直的绝密。
武娘,你我年少夫妻,如今这般,亦算善始善终了罢。
红光兴盛,剑成!
魔剑飞出,到了皇后手中,她摩挲了一下还散发着余温的剑,眼睛便瞬间红了。
“三郎!”
可她只喊了这一声,然后剑气激荡,为她扫平障碍。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从此你便是我的妻,我不会委屈了你的。”
后宫本该佳丽三千,可他却生生顶住了来自大臣和太后的压力,未曾选秀。
“罢了,随你罢,你真如同你父亲一般,是个痴情种子,好好对你的妻子,皇上苦,可皇后也不轻松啊。”
“啊——”
所有的美好都化为了在战场上的拼杀,如此不要命的打法,连妖魔都退却了。
皇后力竭而亡,她看向了破碎的山河,眼前逐渐暗去。
我们守住你们了,享万民之养,便担下守护之责。
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天界到底是将修罗灭至只余三成人,修罗不得已投降了,柏麟本打算灭尽修罗,以除后患,可天帝竟跳出来接受了。
原本就冷肃的柏麟脸上更是肃杀,可是如今天界经不得又一次动荡了,于是也只能咬着牙表示同意。
斩仓满是忧心的看着他,听着天帝的众生平等理论,最后眼神也带上了怒气。
斩荒和璇玑等人在战场上稍作休整,整理将士们的尸身,为了守护三界抛头洒血的人总是想尽量让他们走的体面些,尽管仙者并无轮回,死了便是死了,可这或许是活着的人唯一的慰藉了。
璇玑和斩荒两人带着军队回到了天界,然后和柏麟、斩仓一并进入忙碌的确认伤亡名单的工作中。
璇玑此人看起来冷心冷情,因此做这项工作原是再合适不过。
可是斩荒却看到了她不知何时,竟跑到了外面,脸上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难过。
“怎了?”
“她死了。”
“谁?”
璇玑看向天边徘徊的金翅鸟,然后移开目光看向了若水河畔摇曳的芙蕖。
“那个被我救下冲我笑的女将。”
她终于看向斩荒,眼中带着些疑惑或是该被称为难过的情绪。
“她活下来了,从这场战争中,但她自杀了。”
那个人斩荒倒是留意了一下,只是因为璇玑看着她时难得的晃了神。
女将家人、爱人、朋友全都死去了。
这是和平的新世界,却是她的荒芜城。
城中是鲜血、破碎的刀剑、以及遍地的坟头。
墓碑上潦草的写着她无人在意的青春、痛苦、以及孤寂的未来,就像无法回到的过去,也预示着她茕茕孑立的人生。
她不曾死于战场,那刀枪剑影、一寸山河一寸血、使她满身伤疤的地方,而是在终于安静下来的一天,同样安静地消失在了角落。
也许,这是她唯一能和这个世界和解的方式。
世界待她不公,夺走了她的一切,却在最后她死去时,给了她一个拥抱,哪怕是如今无人知晓她的姓名,可璇玑知道,斩荒知道。
“这就是战争,它素来如此。”
斩荒眼神悠远的看向了破败的芙蕖,可他知晓,它早晚会长好的,看不出曾经的惨烈,亦如古战场上的白花。
生命总是如此,他们不吸收教训,好斗,互相残杀,可他们总能自己找到出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