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太姥姥没有哭泣。她洗净双手,领着两个儿子撑起方台,点起香炉,关于他的一生,她封存在了心底。这个能干的女人顶起了整片天,儿孙渐大,她便像一颗朽老的杏树一样,黢黑佝偻,发丝白尽。她常咧开缺牙的嘴,笑看着儿孙嬉闹,却也一个人坐在侧屋便是一天。
听完故事的我早已泪流满面。我无法想象
出是什么将这种切肤之痛化为日日柴米油盐
的缄口不语。这个老人心中定然有超越儿女之情的东西,让她懂得他的辞别,懂得他的牺牲。即使不能“愿如梁上燕,岁岁常相见”,转世成燕还故榻,也能再为她衔来那枝杏花。
转眼几年过去,太姥姥也早已不在人世,
我跟从父母姑婶在附近一处小山上为他们立了石碑。石碑边栽了棵紫藤苗,隆冬新雪,夏虫春枝,它也长成了亭亭的模样。
而那纸荡气回肠的家书勾连起烽火连天的
日子,我时常想起关于太姥爷的一生,午夜梦回时不住地慨叹。我记住太姥爷的身教,便告诫自己爱这生于斯长于斯的热土;我记得他的投笔,便叮咛自己他日若有困难,不要贪生怕死。我也时常记起太姥姥,怎样把轰烈熬成平淡,那一份为太姥爷坚强前行的勇气。
兴许一个民族的文化是无数这样的故事组成,我得以窥见这段硝烟、杏雨、爱与烽火织成的故事一角,历史的疮疤化作千沟万整间的松涛和鸣,不曾消亡。
而我带着他与她的记忆,选择了在不同的时代做与太姥爷同样的事,去选择未来做一名军人。并非少年心血来潮的模仿,我想。
关山五十州,长风掠江河。关于他的一生将牵我走过奇崛的峰峦,走过曲水的江面,巴东、陇西、渭水、太行,走过那间侧屋,绕过
他的画框里的目光,最终得以视山川正好、五岳直上,替他一睹这盛世的新中国。
这就是关于他的一生。
到我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