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夜风温温的带着点春天难消的寒意，风中夹着花草的香气，偶尔还飘来一两瓣颜色浅淡的花瓣，落到梁然的耳畔，她没有注意到，于是他伸手帮她取下来。

她有些被他不同寻常的大胆吓到，微微一顿，却也没躲开。

小区门口到公寓楼下还有一小段路的距离，他们彼此心知肚明，在这段路上所呈现的就是他们此生最近的距离，从此之后他们之间一切超乎寻常人的情愫和交集将只会存在于梦中，时间总会承包一切不应该出现在阳光下的因素，将它们一视同仁地冲淡，就像它们不曾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对不起。”何墨的声音响起在梁然耳畔。

“嗯？”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我确实曾经在你身上寻找她的共同点。”何墨也停下脚步，看向夜色下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瞳仁与左熙的眼眸在他眼中重合。“你的眼睛确实很像她。”

“她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知道吗？”梁然轻声道。

“她啊，”何墨轻叹，“她叫左熙，她像你一样漂亮又骄傲，却不像你时刻都那么淡然，她调皮得很，她是个热爱生活的天才画家，也是个被宠坏的骄纵蛮横的小姑娘。”何墨说着轻笑，乌眸中浮上来夜色也遮不住的温柔。

梁然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

“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你跟她真的很像，尤其是撞到我的时候，”何墨打趣一般说道，“所以我试图接近你却被你拒绝，可是我潜意识里无视了你的拒绝，我总是能在人群中第一时间看到你，能一眼看出来你跟左熙的相似，但是时间久了，你不同于左熙的可爱也越来越明显，你近乎禁欲的冷静理智，近乎冷淡的温柔，都让我着迷，我分不清了，让我心动的究竟是她还是你。”何墨的声音愈加低沉，“我也不是没想过告诉你，可是那时候你已经有了程骁。”

他们停在公寓楼下，梁然抬头看到那扇窗，此刻灯关着，大概程骁还没回来，何墨随着她的动作也抬头看过去。

“他很幸运，有你这样的伴侣。”何墨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像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湖面上引起一圈圈涟漪。

“他才不是幸运，他遇见我才是倒了大霉。”梁然轻笑出声。

他看向她的脸，现在这张脸上出现了对程骁才会出现的笑容，不似以往温柔，更没有官方的冷静自持，她的眉眼间都是狡黠和灵动，再次与左熙的笑容重合，那个多年前唯独对他才会出现的笑容。

“可以讲讲程骁吗？”何墨问。

“程骁呀，”一提到程骁，她话中便带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语气词，尾音透着娇俏，眼神都热切起来：“我这么倔强又别扭的人，多亏他耐心又包容，才能等到我的改变和回应。他曾经过着我不理解的生活，但是他愿意改变，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这种改变总是不容易的。他教给我婚姻不是洪水猛兽，教会我辩证看待婚姻里的爱情。”

“你们很般配。”他评价道，“结婚之后你改变了很多，虽然不明显，但是我看到了。你们的相遇是彼此的幸运。”

“左熙也很幸运，你这么爱她。”梁然收了笑转过来看向他的眼睛。“虽然我有时也会相信有缘自会相逢，但是我更相信事在人为，所以你要不要试着改变你们的结局？”

是了，何墨想，她真的像当年的左熙，是那个无畏的左熙。

沉默良久，何墨向她伸开双臂：“可以抱一下吗？就当是跟你告别。”

梁然歪了歪头，却也没思考很久，钻进他敞开的怀抱里，何墨的双臂越收越紧，紧到像是抱着久别重逢的恋人，或是将要失去的宝物。梁然并没有制止他，她乖乖待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不同于程骁的气息，更凛冽，也更锋利，或许这样的人也更适合他口中浓墨重彩的左熙吧，而不是水一样清淡的她，她想。

良久，何墨的双臂渐渐卸了力，梁然从他怀里出来，取下肩头因为拥抱变皱的外套，轻抚两下还给他：“早点回去吧，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何墨接过外套搭在手臂上，目送梁然走进公寓门，她的背影在门前停下，转身向着他，此时突然起了风，她的头发在她身后飞扬，她的声音在风中充满活力和底气，字字分明：“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在黑暗中微笑着点点头，在她走出他的视野后转身离开，风在他身后拂过，带走了他来过的痕迹。